他,便肆无忌惮。
怀才不遇是假的,品性高洁是假的,含辱忍冤更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那她这些年来,到底在愧疚隐忍什么!
“爹爹,儿累了,想回宫住些许时日。”
得到允许,万寿公主转身就走,裙摆摇动间,一枚玉佩从腰间坠落,她没注意到,驸马却注意到了。
再之后,万寿公主隐约听到驸马好像捡起了什么东西,吼着什么“是你”“元宵夜”“小女童”“十年前”“认错”……但随着她越走越远,也渐渐听不闻了。
*
第二天,朝会上,许烟杪和万寿公主面面相觑。
万寿公主穿着官服,呆愣的脸上满是惴惴不安。
许烟杪错愕不已:“万寿公主?”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万寿公主微微低着头,举起袖子半捂住脸,无奈地说:“爹爹说,皇帝金口玉言,他昨日已封我做户部司务,至少也该去个几天衙门,是以,他五更便命人叫我起身。”
五更,就是凌晨三点到五点。
许烟杪同情地看着她。
恭喜,欢迎加入社畜大军!
又瞧着她脸色不对,就问:“公主昨夜休息不好?”
万寿公主按了按有些酸胀的眼睛,点点头:“一夜未眠。”
说到这个,她就满心怨念。
她就算再对驸马失望,那也是正正经经失了一场恋,本来正在自己寝宫里忧郁、悲伤、难过着,对月伤怀,望天流泪,久久不能入睡,突然,一群宫女闯进来,说:“殿下!陛下让你去上朝!”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兵荒马乱大半天,又是穿官服,又是束发戴官帽,稀里糊涂穿过大半个后宫,气都快喘不匀了才及时赶到朝房中等待集合。
什么忧郁悲伤都没有了,她困得很,现在只想躺床上好好睡一觉。
许烟杪更同情了,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一拱手。
朝会开始后,许烟杪扭头一看,发现万寿公主困得不行,但就是不敢睡觉。
【这公主还真实诚,居然硬撑着不睡。】
许烟杪忍不住感慨。
【我们在队列后面,比较隐蔽,如果真的特别困倦
,小小闭一下眼,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也不用担心睡觉误事,这种朝会对我们这些发发文书的小官压根没有太大意义,如果在前面几个朝代,五品以下都不用来上常朝。老皇帝就是看不惯有官员能睡懒觉,才把上朝人数扩大!】
万寿公主含泪地看他一眼,心说:你可真是个好人。
不仅帮她解开对驸马的心结,还教她怎么偷懒!
但是,这么一说,满朝文武都能听到,她更不敢睡了!
于是,朝会上,万寿公主努力强撑着把眼皮抬起来,至于驸马……在睡觉面前,已经完全不需要了。
许烟杪虽然没有睡觉,却也在熟练地发呆,等着太监宣布下朝。
然后,两个人都被同一道声音惊醒了——
“听闻陛下昨日将刘驸马以谋反大罪下狱,臣有言语欲奏。”
“其一,驸马为夫,公主为妇,夫为妻纲,驸马欺辱自己妻子,如何能以谋反论处。”
“其二,若其并非谋反,便该重议宋国公全家一案,不应当将他们废黜流放。此为轻罪重罚,破坏司法。”
“其三……”
除他之外,还有其他几个人也站了出来,对着老皇帝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主要中心思想就是公主既然当了驸马的妻子,就应该履行夫妻义务,要柔和,要顺从,要以夫为天,而不是应该一有矛盾就找娘家,还做出令丈夫下狱,令公婆被废为庶人这种有违伦理道德的事。
真令许烟杪大开眼界。
他用手肘顶了顶兵部司务的手臂,兵部司务默默把身体微微转动方向,还往旁边挪了几步。
许烟杪没有放弃,继续用手肘去顶,顶得兵部司务不得已侧头,小声:“你干什么?”
没看到陛下刚听完那些御史的话,已经在暴怒边缘了吗?
许烟杪也小声问:“你知不知道出声的那几个老顽固是谁啊?”
兵部司务不想回答。他一点也不想沾染上这些事情。
但是许烟杪不厌其烦地持续骚扰他,最后还是把兵部司务骚扰得不得不开口——
“这些人都是都察院的御史……”
兵部司务眯着眼睛看向那边,指着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他是正四品的右副都御史,姓崔名漪。也算是个传奇,真真正正的农家子,求学之路上,多次家中穷到无炊,全靠邻里接济。和那些口称农家子,实则是耕读之家,有几个佃户种地的所谓农家子不一样。”
“崔漪……崔漪……”许烟杪喃喃自语:“这个姓名,我应该在哪看到过。”
兵部司务瞳孔地震,惊恐地挤出声音:“要……要不……还是别……别想了……”
然而,已经晚了。
许烟杪沉思片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于是大发雷霆的皇帝、慷慨陈词的崔漪、缩成鹌鹑不想撞老皇帝枪口的大臣们,就听见一道响亮的心声——
【崔漪!不就是那个妻管严吗!半个月前在外面喝酒喝嗨了,夜不归宿。他夫人气得不轻,放话出来说崔漪大晚上出去鬼混,要打死他。把崔漪吓得都不敢回家,怕夫人在衙门外堵他,还装病请了病假,躲到附近山里,当了好几天野人。】
【怪不得喊夫为妻纲喊得那么大声……】
【人嘛,越缺什么越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