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里, 林账房抱着账本来报这个月的帐。
徐音拢了裙摆跷着脚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小钱她才不算,只盯着超过百两的支出,林账房操着一口烟熏味土话念了几笔,她皱眉问:“等等,方才那笔二百六十两, 只说是大爷支用的,买的什么?”
林账房磕磕巴巴说:“左右不过是外面请来的修瓦匠和填砖工什么的, 都是按人头整数报的, 没有细目。”
“签字有没有?”
林账房凑近一看, “有!大爷用钱,数量少的时候是阿正来领, 多的话便是他自个儿来, 一般超过一百两的都是……”
说着, 把账本递过去。
“呃, 偶尔也有特例, 比如他人在外头却又急等着用钱, 也会叫人回来取,不多呵呵……这是不多的!”
徐音盯着那个墨渍很深张牙舞爪的大字看了许久, 不语。
林账房小心翼翼道:“奶奶放心, 这字是我看着大爷签的,绝错不了……要不”
他看着徐音出神的表情说:“您去大爷那儿核实一下也好……”
徐音慢慢收回目光, “账本留一留, 我看看, 你先去吧!”
林账房唉了一声后退几步,走前又摸了摸额头,心里多少有点犯怵,不知道大奶奶是不是对自己的帐不放心,再一想,自己行得端做得正,账本里没有猫腻自然不怕她查!
徐音一页页翻看着,寻找金大有的签名。
每月都有两三笔,一直翻到七个月以前的,神情微微一顿,前后仔仔细细的对照查看,入了神,连凤仙叫了她三四遍才听见。
“大奶奶!您是不是昨儿没睡好呐?”
徐音抬起头来,眼神飘忽。
“什么事?”
凤仙踮脚看看她手里的账本,噘嘴说。
“一本帐有什么好看的?老管家都看过了绝对错不了! 林账房也是金家老仆,都能信得过的,有这功夫您还不如去歇个觉呢!”
徐音面色微沉,“到底什么事?”
凤仙愣了一下,从来没看到过她这般神情烦躁呢。
“哦,是五老爷,突然请了老爷身边的冬茹过来传话,说想见见你!”
徐音一下便明白过来,肯定是因为慧平了。
“在哪儿见?”
凤仙摇摇头,傲气道:“没问,这后院是奶奶作主的地方,凭他是五老爷还是六老爷,都没有我上赶着问的理儿!
冬茹就在门口候着呢,您不急,先喝口茶再好好合计一下,到底要不要去?”
徐音笑了。
这丫头处处以她为先为尊,到真是个贴心可靠的。
“你说我要不要去?”
凤仙眼角拐了拐窗外捏着帕子说:“不乐意去也挑不出您的错!他有事应该先去找大爷,让大爷来转告您……不过嘛,咱们家情况不好说,大爷神踪不定找不到也是常有的。……见!也可以!……”
她眼珠转了转说:“但地方得选您方便的,否则,不去!”
徐音哈哈笑着合上账本。
“好!那就请他去齐燕厅吧……”
齐燕厅就是一般接待外客的地方,前后都带院子,采光很好,布局也大方。
刚出了跨院就看到五老爷搓手站在凉亭里,身后的枫树和竹子一高一矮,本是静谧的小景致一角,却衬得等待的人神态愈加不安。
石桌上茶具已经齐备,旁边站着他的两个小厮和丫头。
看见徐音过来,他猛一定睛,挤出个浮夸的慈蔼笑容,随后略微撩起袍角快步走出来。
“呵呵,大奶奶忙啊!一路过来可晒的很呐……偏偏还有我这样没眼色要来添乱的,若不是看着两家是至亲的份上,大爷肯定要骂我失礼了!”
“哎小心台阶!”
“天热,我想着屋里闷,倒不如凉亭里四面过风,请大奶奶在这里坐坐可还行得?”
徐音淡笑道:“自然行得!”
凤仙扶着她慢慢坐下,五老爷亲自斟茶,手法娴熟。
“这不是金家的贡茶,是我从徽州带来的太平猴魁,口味也好,大奶奶尝尝?”
徐音却不动手,她才不喝渣男泡的茶呢。
五老爷也不多劝,笑容淡了下去,略挥挥手,小厮和丫头都退开很远,又看了看始终站在徐音身边的凤仙,不明白为什么这丫头站着不动。
徐音看她一眼,凤仙才走开。
“五老爷有话就说吧,我确实忙。”
他有点尴尬,掩饰性的喝了一口茶说:“不知道是不是我派来传话的人嘴笨没说清楚,我是特地来请慧平师傅回去做法事的,谁知半路上竟然碰见……”
他脸色微青语气沉抑,“说是要往衙门里送!还说是奉您的命令……慧平虽说是出家人不近红尘,却常年和金家有往来,也如同半个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