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刑狱被劫后,西海都护内响起了鼓声,无数军卒涌向北城,各处城门也随之封闭,搜寻起了兴风作浪的贼子。
但相较于贼子风卷残云般的犯案速度,这反应显然太迟缓,等到城门卫接到消息,三名劫匪早就已经远离西海都护府数里。
在去劫狱之前,夜惊堂就已经做好的计划,梵青禾提前通知了药坊里的族人,提前离城在城镇上找来数辆马车,在前往冬冥山的路上等待。
夜惊堂用鸣龙枪扛着七八个花盆,带着提着大口袋的两个姑娘,从城墙飞跃而出后,往西北飞驰出四五里,就找到了已经等待的队伍。
梵青禾担心雪湖花被口袋焖坏,可谓火急火燎,一路上跑的比夜惊堂都快,飞身落在十余人的车队旁,就急声吩咐:
“快拿竹匾过来,把花瓣摊开……”
在马车帮等待的十余名族人,都是城内药坊的药师或学徒,出来前得到族老的吩咐,已经从镇上找来了不少簸箕、竹匾。
但看到整整四大麻袋雪湖花,他们还是懵了,毕竟这些花瓣摊开,足以铺满几间大院,不能见水也不能焖着,几辆马车根本放不下。
带队的族老,是梵青禾的叔伯辈,从梵青禾手中接过大口袋:
“马车上铺不开,得在附近找几间房子,六十年才收这么点,可不能闷坏了……”
梵青禾接过簸箕,把雪湖花往里面倒:
“左贤王府知道雪湖花要找地方晾干,这两天肯定会严查周边城镇,必须回冬冥山。你们铺厚点,路上小心翻面透气,虽然会损失一点,但大部分都能带回去……”
族人觉得这法子可行,当下也迅速忙活起来,把雪湖花全部装车。
而车队后方,夜惊堂把花盆取下来,因为车厢空间太金贵,便找来绳子,把花盆拴在几两马车的后方,用油布遮盖起来,同时叮嘱道:
“殿下切记寸步不离跟着梵姑娘,沿途要听鸟鸟指引,万一遇到事情,不要管雪湖花,让梵姑娘带着你跑;鸟鸟会报信,我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就会赶回来……”
东方离人在旁边帮忙,见夜惊堂担忧她安危,严肃道:
“现在西疆除开左贤王,还有谁能威胁到我们?我自有分寸,你该注意自己,有风险切勿硬拼,抢这么多已经够本了。”
因为左贤王正在往湖东跑,时间确实紧迫,夜惊堂也不好多说,把花盆装车后,就捧着笨笨脸蛋:
附近还有不少冬冥部族人,东方离人见此自然浑身一震,还没来得及柳眉倒竖,就瞧见夜惊堂又跑到在忙活的梵姨娘跟前,把脸颊转过来就“啵”了一口,而后飞身跃上了炭红烈马,手提长枪往东方飞驰而去。
“驾——”
蹄哒蹄哒……
梵青禾手上还端着簸箕,措不及防被啵嘴,人都懵了,愣愣望着远去的一人一马:
“伱……”
旁边的族老,生怕麻袋里的天赐瑰宝出岔子,见大王竟然愣神,急道:
“雪湖花要紧,亲个嘴有什么大不了的,儿女情长等回去再说,快快快……”
“哦……”
梵青禾迅速回过神来,脸色涨红继续忙活起来……
蹄踏、蹄踏……
炭红烈马在荒原上飞驰,月下看去犹如一条暗红羽箭,径直激射向东方的广袤冰川。
夜惊堂左手持缰绳,右手提着鸣龙枪俯身疾驰,斜指地面的枪锋划破寒风,带起了轻微嗡鸣声,冷峻双目搜索着冰原上的一切行迹。
从离开刑狱到和城外车队汇合,说起来也就一刻钟时间,此时城里才想起鼓声,遥遥便能看到城头有大量兵甲移动。
而发现刑狱寸草不留的江湖人,也先后离开城池,朝着天琅湖方向追去,冰原上并非空无一人。
左贤王携带两千兵马飞驰而去,不可能不留下半点行迹,月下看去,光滑如镜的冰面上,有一条明显的白色痕迹,是马蹄铁踏碎表层冰面所至。
夜惊堂靠着速度优势,从侧面赶超了前去浑水摸鱼的队伍,而后便回到了路径上,加速疾驰,途中用千里镜朝着天际尽头眺望。
虽然湖面上非常平整,没有任何山体草木遮挡,但这就和在海面上一样,只要贴近海面,最远也只能看十余里,再远的景物,就处于海平线以下了,视力再好也看不到。
夜惊堂为了安全考虑,让鸟鸟跟着笨笨她们,此时没法锁定目标,只能沿着冰面的痕迹追击。
在靠着惊人马速,追出去四十余里后,未曾发现骑兵队伍,反倒是发现天空有点异样。
夜惊堂抬起千里镜看向夜空,却见苍穹之上,有一个小黑点远方盘旋,从大小和速度来看,应该是左贤王养的那只游隼。
作为玩鸟的行家,夜惊堂明白马速太快,会提前引起对方警觉,当下迅速减缓马速,同时从怀中摸索,取出金盒,弹开后握住天琅珠。
圆珠在掌心碎裂,温凉药液淌出,又迅速渗入皮肤,自气脉血管涌入四肢百骸……
另一侧,冰原之上。
“锵——”
嘹亮鹰啸在夜空中回荡,往东方飞驰的骑兵队伍,在最前方的旗号挥动后,速度逐渐减缓下来。
轰隆隆……
雷鸣般的马蹄声中,身着金甲的左贤王,从马侧取下长槊提在了手上,面甲的双眼,多出了几分凝重,望向了正前方三里开外的一个黑点。
刑守春带着队伍安然前行数十里,没有遇见任何闲杂人等,本来已经放松了些,待瞧见前方异动,心弦又崩了起来,压着嗓音道:
“王爷,是什么人?”
左贤王并没有言语,只是眯眼仔细打量。
待看清三里开外的人影,穿着一袭南朝宫廷的红袍,臂弯还靠着杆拂尘,左贤王眼神便化为了冷冽,猛夹马腹再度加速,遥遥便喝道:
“曹千秋,你一人站在此地,是想向本王投诚?”
远处,曹公公立在冰面之上,虽然身形看似清瘦,但面对千军万马压来的浩瀚威势,却如同脚扎大地的苍松,没有任何退避,声音不急不缓回应:
“咱家一把老骨头,即便投诚,左贤王恐怕也嫌弃。站在这里,只是想当块绊脚石,让左贤王去湖东的路上,没那么无趣。”
“呵,本王正愁一路太过顺风顺水,曹公公的好意,本王领了,就是不知道号称‘万法难破’的曹公公,有神尘和尚几成火候。”
“五六成想来有,接王爷的枪,应该够了。”
“哼……”
左贤王两句话间,已经甩开后方队伍小半里,单枪匹马如同脱缰龙蟒,朝着正前方的曹公公疾驰。
踏踏踏……
马速越来越快,彼此距离尚有百丈,左贤王便轻踩马镫,托着丈余长槊腾空而起,半空飞旋双手持槊,以神人开天之势悍然劈下:
“死——!”
爆喝声犹如长夜惊雷,长槊尚未落地,下方冰原就被浑厚气劲震成碎裂蛛网。
后方两千骑军,只觉金光一闪,两尺槊锋便已经来到红袍老太监头顶。
曹公公面对完全跟不上的速度,依旧没有出现丝毫乱分寸,手中拂尘往上抽击,准确无误砸在了槊锋之上。
虽然蛮力通神,但兵器能传递的力道终究有上限,双方底蕴也差距太大。
左贤王手中长槊被蛮荒力道抽偏,但拂尘也在洪流般的气劲下被搅碎,直劈额头的槊锋依旧落在了肩头,而后便是:
轰隆——
后方随行武人遥遥看去,只见左贤王裹挟开山之力的一槊劈下,落在老太监身上没出现任何停滞,便砸在了冰面之上。
原本倒映星海的冰面,当即从中凹陷,浪潮与水雾自长槊两侧涌起,又往前蔓延,撕裂前方冰原,就如同湖心窜出一条白龙,朝着前方肆虐。
但本该被一槊斩碎的老太监,此时并没有四分五裂,而是拖着身破烂红袍与血雾,如同被白龙顶在身上,往后方飞退不过一瞬之间,就倒飞出去百余丈。
左贤王一槊落下,便重踏冰面再度往前撞出,单手持槊刺向倒飞出去的曹公公,眼底显出讥讽:
“连神尘和尚三成火候都没有,也敢挡本王的道?”
曹公公被一槊抽飞,胸前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但神色并没有太多变化,在飞出去百余丈完全卸力后,双脚落地往后滑行,平淡回应道:
“神尘和尚是金身不破,咱家是打不死,不一样。”
说话间面对直指咽喉的一槊,曹公公直接徒手抓住槊锋,强行拉倒肩头。
叮——
左贤王一枪直刺,扎在曹公公肩头,无双利刃视一身金鳞皮为无物,直接刺穿皮肉,落在了肩骨之上,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
左贤王本想直接洞穿对方体魄,但曹公公练了一甲子的玉骨图,骨骼坚韧程度恐怕只次于鸣龙图本身,饶是全力一枪前刺也只在肩骨上留下了细微裂纹。
嘭——
长槊裹挟的气劲在肩头爆发,透体而过搅碎背后红袍,把肩头都瞬间震成青紫,曹公公也因此闷哼一声,但长槊终究被停在了身前。
曹公公双眼静如死水,就好似身体不是自己的身体,渗血双手抓住槊锋,在飞速倒滑途中骤然发力前顶。
闷响声中,立足冰面瞬间凹陷。
提槊前冲的左贤王,犹如狂奔的蛮牛撞上城墙,身形几乎骤停,丈余马槊也崩成了半圆。
左贤王发现根本打不穿,当下也放弃了破防的想法,爆喝一声脚扎大地,双臂发力直接把抓住槊锋的曹公公挑起,砸向后方冰面之上。
轰轰轰——
不过连续三下左贤王立足冰原便全数化为碎冰,身体下限将要落入湖水。
而抓住槊锋的曹公公,便如同黏在槊锋上的狗皮膏药,哪怕被砸的嘴角渗血,依旧如同没有感情的钢铁傀儡,自顾自双手抓住槊锋,来回拧弯,显然是想把马槊折断。
左贤王连续三下出手,总是明白了这一甲子,为什么没人能杀入大魏皇城。
面前这老太监,根本就不是武夫,而是完全无视疼痛乃至生死的疯狗,只要抓住兵器,就靠着龙象之力缠住,不管你怎么打都不会撒手。
左贤王的马槊显然是神兵利器,弯成一个圈都不会断,但被曹公公如此来回弯折,次数太多显然还是会出现损伤,真断了他就等于被缴了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