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此景的江湖客,顿时死寂,其他还在看热闹的人,也被同伴拉了拉袖子,回头安静了下来。
喜笑颜开的楚正宁,瞧见摔在路上的茶杯,眼角明显抽了下,不过大喜之日,气度还是维持的很好,转眼看向旁边,含笑道:
“这位兄台,楚某可是有招待不周之处?”
山庄内死寂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院子侧面的一张桌子。
桌上本来坐着四个散客,但三个都已经起身退开,撇清了关系。
而一个身着公子袍,面相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依旧坐在长凳上,手里拿着捧瓜子,姿态看起来散漫轻浮,就好似江湖上爱惹是生非的游侠儿。
不远处的江湖老辈,见状连忙起身:
“哪儿的愣头青,撒野也不看看地方,滚出去!楚掌门别介意……”
飒——
坐在桌上的游侠儿,屈指轻弹,一粒瓜子便激射而出,速度极快,听起来犹如飞蝗石。
楚正宁眉头一皱,身形未动,但袖袍下的手却屈指轻抬,一枚玉珠激射而出,当空拦住了瓜子。
啪——
瓜子粉碎,碎玉飞溅。
本就死寂的山庄,在爆响声中连呼吸声都没了。
插嘴的江湖老辈一言不发直接退开,又躲到到了正堂之前显然是看出这愣头青不是一般人。
呼呼~
夜风徐徐,柳絮般的小雪在红灯笼前飘舞。
楚正宁眼底明显有怒意,转过身来面向游侠儿,压着嗓音道;
“今日是楚某大喜之日,不想见血。阁下无论是什么人,都请先行出去,明天再来拜会。”
桌上的游侠儿,单腿架在长凳上,先看了看楚正宁,又望向大门外的新娘子:
“今天我过来,是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
“嗡……”
在场江湖人听见这话,本来肃然的表情,直接化为古怪。
连皱眉的夜惊堂,都坐直几分,觉得今天这礼没白上。
而折云璃直接双眼冒小星星,凑到东方离人和夜惊堂之间,小声道:
“这是抢亲?妈耶……听书这么多年,总算让我碰上了……”
正堂内外的江湖人,显然都是这想法。
楚正宁表情也出现了变化,余光看向了从未谋面的新娘子。
而站在大门外的新娘子,显然也惊到了,直接开口:
“你谁呀你?我可不认识你!”
“没事,待会你就认识了。”
游侠儿转眼看向楚正宁,不急不缓道:
“她,这庄子,屋里那杆游龙枪,还有楚豪的脑袋,今天我都要取回来。至于你,现在滚,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
全场正准备吃瓜开热闹的江湖客,听见这话表情一凝,感觉到了不对劲。
楚正宁看着口出狂言的游侠儿,怒极反笑:
“阁下是脑子有病,还是喝多了?今日是楚某大喜之日,不想杀人坏了喜气,但不代表阁下可以口无遮拦,肆意撒野。”
游侠儿没有搭理楚正宁想杀人的眼神,转眼扫视在场宾客:
“我今日来这里取回自己的东西,是名正言顺还是无理取闹撒野,诸位可以评评理。
“我叫陆雅,今年二十七,家母曾经是在崖州行走的江湖艺人,诨号叫‘百花枪’,在场的老辈,可还有人记得?”
“……”
在场的江湖客,闻言都是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堂内一个掌门,摸着胡子开口道:
“百花枪三十年前在崖州小有名气,有段时间,还传言要嫁入红翎山庄当庄主夫人,后来又销声匿迹了,楚老庄主,娶了当时岜阳郡守的小姐……”
“嗡……”
在场宾客听见这话,表情又古怪起来,连夜惊堂都手指轻敲桌案,觉得这事儿比想象的要复杂。
楚正宁面对周边嘈杂声,眼神第一次出现迟疑,想了想开口道:
“家父一生光明磊落,若有心仪之人,大可纳为妾室,岂会做出抛妻弃子之事?江湖传言罢了,岂能当真。”
游侠儿陆雅,扫视在场众人:
“光明磊落……当年家母已经私定终身,楚大侠却临时变卦要另娶他人,家母不允,便换了副面孔,来了句不嫁就滚,还给了家母一巴掌。
“家母性子烈,珠胎暗结,依旧离开了断龙台,跟着草台班子行走江湖卖艺为生,含辛茹苦把我这不孝子拉扯大,自始至终没提过此事,直至临终前,怕我生性散漫死在江湖上,才让我过来投奔,混口安稳饭吃。
“我生为人子,得知此事心如刀绞,岂能随家母所愿,来断龙台认一个狗贼做父?为此我在山里苦练了七年,得知楚庄主大婚,今日特地登门,把你楚家当年欠我娘的,一并还回去!”
陆雅说完,起身拿起长棍,看向众人:
“诸位说说,我今天登门,有理还是没理?可算得上胡搅蛮缠?”
“……”
在场江湖人鸦雀无声,不过眼神已经很明显——如果此言为真,那这就是楚家家务事;江湖可没有私生子不能继承家业的说法,弱者才不配,登门讨说法理所应当。
楚正宁脸色愠怒,冷声道:“一个江湖宵小,在大庭广众之下信口胡诌几句,就想让我红翎山庄认你当少爷,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拿枪来!”
站在堂内的楚家叔父,也是怒火中烧,见状直接取来游龙枪,丢给了出去。
楚正宁盯着前方的游侠儿,抬手接住长枪,便是一记直刺。
飒——
陆雅表情始终闲散淡漠,但手上功夫半点不拖沓面对袭来枪锋,单脚踢上面前方桌。
嘭~
呼呼~
方桌当空翻滚。
楚正宁眼神微沉,一枪连同桌布,把飞旋而来的方桌搅了个粉碎。
但目光透过碎屑,却愕然发现那持棍的游侠儿不见了人影!
?!
楚正宁瞳孔一缩,顿感不妙,但尚未来得及反应,腰腹便有巨力袭来。
轰隆——
陆雅踢飞方桌瞬间,便是身形侧移一棍横扫,抽在身着红袍的楚正宁腰腹。
气劲之强,直接震碎了楚正宁后背衣袍,整个人化为弓腰的虾米,砸向了对面的无数桌椅。
“咳——”
楚正宁当空咳出一口血水,发现打不过想要抽身撤开,但陆雅却如影随形,当空又是一棍劈来。
虽然只是一招,但在场明眼人都看出双方云泥之别,根本没得打。
而就在陆雅想要追击第二棍时,正堂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
夜惊堂余光看去,却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从屋脊之后飞身而出,面如怒目金刚,手提一杆精铁长枪,当空怒喝:
“黄口小儿,敢毁我声誉伤我爱子,给我死!”
轰隆——
北崖枪王楚豪,在十年前已经枪魁得力竞争者,如今一出场可谓气势滔天,瞬间压下了席间的风波气劲。
追击的陆雅,瞧见来人眼底显出现杀气,当即转向飞身而起,冲向坠下的楚豪。
楚豪实打实的怒火中烧,如果陆雅私下登门说这些,无论言语是真是假,年纪轻轻有这天赋,他都得舔着笑脸求着当爹好好培养。
但大庭广众无数江湖名宿在场,开口就把楚家架在火上烤,不给他留半点脸面,那这事就没得回旋余地了,就算是真的他也得当成假的,把这祸害处理掉。
眼见陆雅冲来,楚豪手持九尺精钢枪,当空侧挑击偏了长棍继而枪若游蛇,以骇人速度直刺心门。
飒——
如果没有断声寂的话,楚豪当个枪魁没问题,此枪出手把登峰造极的造诣展现的淋漓尽致,几乎没给陆雅任何反应机会。
而陆雅苦练七年,自认能打过楚豪,但这一交手才发现一步之差天壤之别,眼见枪锋避无可避,便只攻不防,全力一棍抽向楚豪头顶,想要以命换命。
双方瞬间爆发,眨眼当空相撞,不出意外下一瞬就是一死一伤。
在场高手眉头一皱,看出楚豪想杀人灭口,想制止,但根本来不及插手。
就在所有人心中一紧之时,气劲纷飞的大院里忽然传出起一声:
“飒——”
尖啸破风声如同刺耳雷鸣,霎时间压住了双方交手的响动。
在场高手余光看去,却见是一盏飞旋的茶杯!
茶杯速度犹如强弩利剑,但杯中茶水却未溢出半点,仅此一手便可窥见武道造诣之深厚。
楚豪杀气腾腾的眼神骤变,当即横枪挡向声音来源,结果便是“铛——”的一声。
裹挟浩瀚气劲的茶杯,在枪杆炸裂,水珠震碎为水雾,硬把持枪凌空的楚豪震退,落在了房顶上。
而陆雅一棍抽空,发现有高手解围,也不傻,落地就飞退出极远,和楚豪保持了距离。
骤然爆发的风波,又在茶杯碎裂声中戛然而止。
小雪萧萧而下,所有人目光都满是震惊,愣了片刻后,才左右打量寻找高人。
楚豪落在房顶上持枪而立,眼底满是惊异,但更多的是怒火中烧,望向大院的角落:
“阁下是何方高人?!”
所有人齐齐回头顺着楚豪目光看去,却见角落的桌上,坐着四个人。
为首之人是个身着黑衣的江湖客,头上带着个斗笠,昏黄光线下只能看到下巴的线条。
黑衣江湖客并未看向正堂,只是用手指轻敲桌案,声音平静而清朗:
“有纠纷就好好谈,无论有理没理,事后要杀要剐,外人都没资格指手画脚。但楚大侠话没说清,就想杀人灭口了事,可算是坐实了陆少侠方才的说法。先负红颜,再杀子灭口,可谓无情无义丧尽天良,我等江湖中人,瞧见了要是不拦一拦,这江湖哪还有‘道义’可言。”
话语不温不火,声音却传入所有人耳中。
在场宾客目光各异,但都觉得这横空杀出来的大侠,说话在理,又望向了房顶上的楚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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