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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将尽,黎明之前。
盆地间的小村落里极为安静,村口的房舍里又亮起灯火,隐隐传来一对母女的低声对话:
“娘,那个坏哥哥长得好好看呀……哎哟~……”
“再胡说揍你信不信?你爹被人打了还夸人家俊,没半点良心,没看到你爹昨晚上疼的直抽抽……”
“咳咳——”
……
斜对面的院子里门窗紧闭。
房间里的油灯早已经燃完,梵青禾环抱着胸脯,侧躺在枕头上,可能是当着男人面睡觉不太好意思,面向墙壁背对着夜惊堂,因为身材曲线比中原女子丰腴些,侧躺着可见腰线大起大落,红纱搭在臀峰上承托出极为饱满的曲线。
夜惊堂自然没盯着姑娘屁股看,坐在桌前闭目凝神,听见斜对面传来的言语,心头也多了几分释然——我就说嘛,我还以为就我疼,看来都一样……
而在村子里当走地鸡巡视半晚上的鸟鸟,此时已经下了班,倒着躺在梵青禾脑袋旁边,睡得十分香甜。
在等待片刻后,夜惊堂见天色快亮了,便起身开始收拾起随身物件,准备待会出发往回赶,因为梵青禾睡的挺熟,动作很轻,以便让她多睡会。
但就在窗外微微发白的时候,村子里忽然安静了几分。
夜惊堂动作一顿,半蹲下来,以手掌贴住地面仔细感知。
床头熟睡的梵青禾,也是有所察觉,先是回过头,而后又迅速坐起来,蹙眉望向窗外:
“什么动静?”
“马队,十几匹,速度很快。”
夜惊堂本以为是从山外朵兰谷路过的马队,但从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来看,马队速度相当惊人,绝不是寻常凡马,而且距离盆地越来越近。
夜惊堂见此,自然心怀戒备,把鸟鸟摇起来丢出了窗户,同时带着兵刃和梵青禾来到门外。
蒋札虎的听风掌也是柳千笙教的,此时发现了异样,从屋里出来,抬眼看向盆地入口,又转向夜惊堂:
“是伱的人?”
夜惊堂摇了摇头,转眼看向旁边的梵青禾。
梵青禾自然是一无所知,稍微思索弄不清缘由,便取来了望远镜,往盆地入口方向打量。
盆地被群山环绕,约莫三里方圆,四面皆可出入,但都是陡坡,适合大队人马进入的,只有东南方小溪流出去的山口。
此时东方已经亮起了霞光,谷内虽然昏暗一片,但四方山顶和谷口的崖壁上,已经能看到晨光。
“唳——”
升至云层之下的鸟鸟,在侦查四野过后,发出了示警信号,继而就在高空来回穿插。
夜惊堂眯眼仔细看去,却发现鸟鸟在追杀一只黑色游隼,不过刹那已经把游隼撵到了群山之间。
夜惊堂察觉形势不对,就吹了声口哨,让鸟鸟不要深追,同时道:
“有人杀过来了,快让韩先生他们退到安全地方。”
蒋札虎回头吩咐媳妇带着闺女随十余名族人往群山深处转移,他则站在村口,蹙眉等待。
踏踏踏——
很快,雨点般的马蹄轰鸣声,自群山之间响起,不过刹那间已经来到盆地入口。
夜惊堂按刀而立抬眼望去,却见盆地入口淌入金色霞光,随着马蹄声渐近,首先冲入盆地的是一匹金甲烈马,而后是十余匹塞北名驹。
后方马匹上皆是携各种兵器的武人,虽然衣着扮相并不统一,但前面六个坐下一水的白鬃狮子马,还是显示了这群人的身份——北梁左贤王帐下白枭营的人。
白枭营的名字,对西海诸部乃至北梁江湖来说可谓谈之色变,其并非军队,而是左贤王的门客。
因为北梁疆域太大,又地广人稀,京城很难遥领,左贤王李锏可以说就是西北数万里疆域的帝王,而其本身也位列四圣之一,对人才来者不拒也不计前嫌,为此投奔到左贤王门下的武人极多,用‘门客三千’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这些人有北梁犯了案的悍匪,有大魏难以立足的江湖狠人,也有追名逐利之徒,虽然成分复杂,但共同点是有点本事,且擅长方面五花八门,被统一编入白枭营后,担任左贤王的耳目喉舌,掌控着北梁官吏乃至西海各部的情况。
能骑价值不菲的白鬃狮子马,说明这几人其皆是左贤王近臣,放在白枭营中都属于高层统领,平时依仗左贤王背景,单枪匹马都能在西海各部横着走,一次性来了六个,阵仗不可谓不大。
六匹白鬃狮子马已经算气势如虎,但和最前方一骑比起来,此时还是显出了小巫见大巫之感。
十余人纵马冲入盆地,在背后带起漫天尘土,而走在最前的则是一匹雄壮烈马。
烈马浑身披挂鳞纹金甲,在晨曦下熠熠生辉,体型比后方的千里名驹都要大一圈儿,四肢健硕腹如滚石,率队狂袭如走地龙蟒,声势甚至不输女帝的那匹胭脂虎。
而马背上坐着的,则是个同样身着金甲的男子,外罩青色蟒纹披风,头戴金盔面甲,看不到面容,但背后白发飘摇,配上手中过丈长槊,飞驰间犹如踩着霞光从天而降的金甲神将,刚刚踏入谷口,便让人感受到了几分居高临下恐怖压迫力。
梵青禾瞧见这身白发金甲的装扮,眼神骤变,如同见了阎罗鬼差一般,低声道:
“是左贤王,快跑吧。”
夜惊堂其实不用提醒,光看见对方这身僭越至极的装束,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左贤王李锏实际年龄已经过六十,但放在南北两朝六位武圣之中,年纪还算比较小的,不光武道造诣超凡入圣,西北数万里疆域也在他治下,可以说当世地位和武艺都走到了顶点。
虽然左贤王有点虚吕太清,但吕太清是南北两朝最大教派的掌教,光把名号摆出来就知道是活神仙,换谁碰上都得虚半分。
而左贤王作为步入圣境的武人,基本上已经算跳出了俗世江湖的范畴,武魁单枪匹马撞上只有跑的份儿,能不能跑掉还得看运气。
蒋札虎虽然目标是奉官城,但那终究是目标,现在显然还差了不少火候,瞧见左贤王带人杀来,脸色沉了几分,回头看了看往山里飞遁的家小,开口道:
“劳烦夜大人护送岳父离开,我拦上一拦,给你们争取时间。”
梵青禾见此就想拉着夜惊堂赶快走,不然可能连逃的机会都没了。
但夜惊堂看得出形势,他和蒋札虎联手,指不定还能有点谈判的余地,让蒋札虎独自去殿后,那肯定是有去无回必死无疑。
夜惊堂稍微沉默了下,翻身上马,提着鸣龙枪,朝谷口走了过去。
蒋札虎见状,也没有再言语,翻身上马并肩而行。
梵青禾自己没了,都不能让夜惊堂出事,当下自然也跟在了后面……
——
红日破晓,在盆地里洒下万丈金霞。
气势森严的十余骑,并肩立在谷口齐膝深的草地上,遥遥望着走过来的三人,虽然有所依仗,但两个巅峰武魁压过来,他们这些跟班说没压力,那也是不可能的。
杜潭清此时已经归队,骑马站在金甲骑士的右侧,示意盆地里被碾出来的几个大圈儿:
“昨天两人便是在这里交手,多少都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
左贤王李锏带着面甲,只能看到满头白发随着晨风飘舞,古井无波的双眼透过眼孔,看着最前方骑黑马持长枪的年轻男子,开口道
“这骨相和天琅王相差无几。和天琅王较量数十年,如今能再遇故人之子,也称得上幸事……”
而身后,曹阿宁、许天应也被裹挟而来当了跟班,发现左贤王亲自到了场,感受可谓心如死灰。
按照曹阿宁的判断,夜惊堂加蒋札虎,应该是打不过左贤王的,这就和许天应打夜惊堂一样,同级别才有较量的资格,弱一线就是全方位差一点,实战直接被对方当狗遛,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区别并不大。看书喇
他感觉夜大阎王今天凶多吉少,当下最稳妥的选择,肯定是站在左贤王这边,想办法参与围杀交个投名状,彻底博取左贤王的信任。
但曹阿宁见识过夜惊堂有多邪门,真不相信势如破竹的夜大阎王,能在这种小地方翻船,如果他今天没作为甚至火上浇油,夜惊堂又跑了,那他怕是活不过这个月。
为此瞧见双方即将发生冲突,曹阿宁心急如焚,苦思冥想许久,顶着压力上前些许,恭敬来了句:
“王爷,恕在下斗胆直言,家师曾说过‘宁惹老仙,不踩新苗’,江湖上的老神仙再霸道,闯荡多年武人心中总是有个底,且不会出现太大变数;而新苗子不一样,古往今来的豪杰经历皆不同,但成长期无一例外都是谁碰谁死,和其产生冲突,阅历再老道的人,也猜不出对方能变出什么花活……”
曹阿宁师承曹公公,虽然本身武艺不行,但师承这东西,无论是在南朝还是北朝都是认的,不然以他的武艺,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左贤王听见这话,明白其意思,对此道:
“能被踩死的,都成不了豪杰;而最后成事者,年轻时必然逢凶化吉气运通天。曹公以结果下定论,以偏概全了。”
曹阿宁有一句提醒就足够了,事后左贤王吃了亏,自然会想起他的叮嘱。
几人闲谈几句,三匹马已经来到了谷口附近,彼此相距一箭之地,中间是随风飘舞的杂草与霞光。
夜惊堂骑马站在中间,扫视十余人一眼后,目光集中在金甲烈马之上,遥遥开口:
“阁下就是北梁左贤王?”
左贤王单枪匹马在前,倒也没急着动手,不紧不慢道:
“当年燎原一战,天琅王被本王斩于马下,你我是不共戴天之仇,遇见本王,你该跑的。”
夜惊堂要是能无损脱身,早就跑了,但左贤王的马肯定比他们快,轻功怎么想也不可能比他们慢,掉头就跑除了挫自身气势,没任何意义。
眼见左贤王直接挑明来意,夜惊堂手腕轻翻,取出了块金牌:
“在下夜惊堂,大魏天子亲封武安侯,黑衙副指挥使,携圣令暗中护送梁王幼子入琅轩城商讨通商事宜。左贤王是想代梁帝撕毁两朝停战盟约,挑起边关战事?”
?
此言出,盆地里忽然安静了下。
蒋札虎和梵青禾余光瞄去,见夜惊堂手里拿着快‘如朕亲临’的金牌,眼底不由显出讶异。
而左贤王麾下门客也是眉头一皱,杜潭清瞧见这牌子,知道事态有点失控,回头询问:
“他是夜惊堂?”
夜惊堂成为刀魁的事儿,基本上已经传遍南北两朝,但和女帝的关系远近,京城都没几个人知道,更不用说万里之外的北梁。
曹阿宁见此,上前答应道:
“应该是。我以前帮邬王营救废帝,谋划便是被夜惊堂挫败,我结义兄弟徐白琳更是被此人所杀,柳千笙柳老也是被此人擒获,这还是第一次瞧见真人。”
许天应见状,也咬牙切齿补充了一句:
“燕王世子行刺的计划,也是被此人破灭,我师父便死于此贼之手!”
杜潭清微微点头,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和夜惊堂都有血海深仇,杀心很重。
为此他还蹙眉安慰了一句:
“此事涉及两国邦交,不要被私仇冲昏头脑,要以大局为重,听王命行事。”
说完后,杜潭清看向左贤王,询问当前该如何处置。
毕竟两国停战通商,是两国天子互通国书定下的决议,涉及到南北两朝方方面面。
左贤王李锏权势再大,也是‘王’不是帝,作为臣子擅杀南朝外使,若是导致两国再起兵祸,梁帝怕是得提刀从燕京杀过来问问他是不是飘了。
左贤王正面抵御梁洲军和崖州左路军,现在起战事影响有多大,他远比一个门客清楚。
但他当年亲手平定了西北王庭,而夜惊堂显然有重整西海诸部的资格,如今还和南朝女帝关系密切,他要是能做出放虎归山的事儿,那也不配坐在现在的位置了。
眼见夜惊堂自报家门,左贤王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
“既然是南朝国使,远道而来本王岂能不尽地主之谊,还请夜大人随本王前往平夷城,等本王上书魏帝验明身份,自会亲自送夜大人出关。”
夜惊堂要是真跟着过去,就算不莫名暴毙,也得以天琅王世子的身份,被直接送去燕京当质子,能恢复自由身除非是梁帝脑壳进水。
为此夜惊堂直接道:“公务在身,需要即刻折返复命,王爷的好意在下心领,改日必回登门拜谢。”
“你下次登门,是来杀本王还是谢本王,你自己心里清楚。”
左贤王没有那么多废话,直接抬手挥了挥:
“你束手就擒,本王还得上书魏帝,探探南朝的口风,你不一定死。如果继续油嘴滑舌,本王只能认为你冒充外使借机脱身,你拒不受捕乃至还手,都是意图刺王杀驾,本王格杀甚至不用给南朝赔礼,该怎么选,你自己心里清楚。拿下。”
“诺!”
身后六名白马门客,当即提着兵刃上前,朝三人压来。
夜惊堂提着长枪眉头紧锁,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当下也没再言语,和蒋札虎余光对视一眼,统一了意见——设法打退,打不退就各奔东西。
梵青禾哪里敢让夜惊堂落入左贤王手上,当下也是从马侧取了根软鞭,望向了杀过来的六人。
——
蹄哒、蹄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