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林昭只是恐吓,以他与秦思的家底怎么可能留几个写不出堂上作业的人在家白吃白喝,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对于四个学生,虽然没经历过现代教育,仍然不约而同的被一种名为“课后留堂”的恐惧所支配。
郭嘉远远瞟上一眼,心算片刻,微不可见的抽了口凉气。这什么古怪题目,越到后面计算量越大,真要一个一个加起来,恐怕能算到后天。他眼神飘忽了一下,下意识怀疑是秦思故意为之,可看表情又不太像,不过……
管他呢?反正自己只是个旁听生。郭嘉整衣危坐,目不斜视。
林昭回来看见学生瞪着沙盘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悄悄走到秦思身边,问:“怎么了?”
秦思轻描淡写:“做题呢。”
林昭好奇,探头看一眼题目,下意识的龇了下牙,好家伙,高斯算法啊……他目光扫过秦思波澜不兴的脸,又看了看四人,心生同情,不知道哪个倒霉家伙惹到了秦思。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肯定要旗帜鲜明的拥护秦思同志的英明决策,不然林昭也怕过后被秦思收拾得瑞气千条。林昭坐在一边,暗搓搓的想,他很早就发现了……秦思这人某些方面还是挺睚眦必报的,表面上若无其事,腹中说不准就在积蓄怒气,然后不动声色的爆发。
让林昭三姨家阅遍小说的小表妹来总结就是两个字——腹黑。
想到这里,林昭又有点怀念起那群临近过年就叽叽喳喳跟他讨红包每年都能掏空他年终奖的小表弟小表妹了。林昭的父亲林循是家中长子,在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下边跟了一串弟妹,巧的是林昭母亲周开瑾也是长女,同样弟妹若干,那时不流行晚婚晚育,两人到了年龄就结婚生子,导致了林昭身为同辈最长,从小到大被家中长辈耳提面命,长兄如父关爱弟妹,而一直处于和堂表弟妹斗智斗勇心力交瘁的状态。
终于他最小的一个舅舅去年孩子也上幼儿园了,只需再等上几年,他就不用再当保姆孩子王了。可惜,他还是没能看到那天,因为他——穿越了。
回忆往事,林昭不免唏嘘,也不知身在现代的父母亲朋是否安好。他向来是个很能排除负面情绪的人,每每思及此处总有不能想不敢想的心酸。
“果然还是作业太少啊!”他忍不住自嘲,人果然不能闲下来,一有空就要胡思乱想。
秦思没听清他说什么,疑惑回头看他。林昭嗤笑一声,这不还有个同病相怜的倒霉蛋一起。于是抬了抬尊臀,挪到秦思身边,小声说:“秦医生,要不要再给他们出个等比数列相加?”
秦思的眼神很谴责,很令人发指。
还装!早看透你了,林昭轻哼一声,笑眯眯道:“子曾经曰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秦思沉默片刻,提醒他:“这好像不是子曰的。”
两人交谈的声音很小,只有距离较近的郭嘉与郭夫人听见,郭成见怪不怪,他们不是颍川人,私底下用方言交流更方便一点。倘若不是人前,林昭与秦思说话都是用普通话的,毕竟上古汉语那含混不清的大小舌音堪称穿越后最大挑战,说起来太别扭了。
如果说中古汉语与普通话还有不少相似音节,更早的上古汉语可以说是另一种语言了。林昭觉得东汉话难学,神似外星语言,旁人也听不懂他们的普通话,无形被隔绝在外,即是方便也是阻碍。
郭嘉亦不例外。
他一直在揣测林昭与秦思的来历,并将其作为一种游戏而乐此不疲。听见两人用一种他完全未曾听过的话交谈,不免生出了一种穷根溯源的兴趣。九州辽阔,各处风物不同,语音也有差别,比如河东与河内,东都与西都,细微之处皆有不同,这是由于地域所造成的差异,越是封闭的地区与他处言语差别越大。
自从光武皇帝定都洛阳,大汉官话以洛下音为准,官员考功中便有官话一项,士子儒生也人人以说洛下音为荣。颍川学风昌盛,早年有“天下官三分南阳五分颍川”的童谚,虽说其中多有夸大,可朝堂多颍川系却是不争的事实。
颍川官吏士人多讲洛下音,由吏及亲,由亲及仆,多年下来,颍川音与官话差别极微。
林昭所说只听音韵的话,与官话甚至他听过的任何一种地方音都不同,咬字利落,尾音断得干脆,连发音方式也大相径庭。若不是他试图以族师所授的切韵法分解了一下,发现林昭说话的个别字词有同音之处,同属汉话切韵音,怕是要以为他是什么番邦外域之人。
郭嘉想得越多越觉困惑。
林昭哪知他这热衷于扒人马甲的癖好,还在给秦思出馊主意。
“等比数列好像有点超纲,不然出几道小学奥数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