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算了这么久。
偏头一看齐冲吴长君齐康三人皆在看自己,眼神莫名。他陡然惊醒,暗道怎么一时松懈大意至此,惶恐起身对三人致歉,“小子无知,劳动诸君侯我良久,实在惭愧,还请责罚。”
齐冲看出他心思,安抚般笑笑:“阿奴不必惊慌,请你解石公卷,本就是我的主意,你解题入迷,专心向学,何过之有?”
林昭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望了眼窗外,已是日暮西斜,临近宵禁。齐冲闻弦歌而知雅意,对吴长君道:“天色已晚,我便不留你们用饭,贤婿你送阿昭回家去吧。”
吴长君抚了抚饿到空乏的肚子,微微苦笑,向张公拜谢告辞。
林昭跟在吴长君身后,随使女指引穿过回廊行道,他面上仍端着沉稳持重,衣袍下则在悄悄活动关节,长时间的正坐果然不是谁都受得了的,他先前一门心思做题还不觉得,现在只觉腿脚又酸又痛僵硬发麻。
指引至门口,使女抿唇一笑,向两人一礼:“时日不早,还请郎君小心行路。”
二人道过谢,登上牛车哒哒离去。
正堂上齐冲面前摆着林昭写了答案的那张帛书,看了几眼,确定自己看不懂之后,便小心折了起来,随题目一并放进木匣,吩咐齐康:“明日送到石公府上。”
齐康恭敬应了,手里迟疑的捏着林昭打完草稿的几张帛书,问:“大人,这些又该如何处置?”
老人接过来,一张一张看过之后,捏着眉心问:“阿康,你觉得林昭此子如何?”
齐康一怔,顿了顿,道:“他与常人不太一样,其他却不好说。”
“他当然与常人不同。”齐冲从帛书里翻出一张,摊开在桌上,指着“车人之事,半矩谓之宣”之间的那一点墨迹,问齐康:“你可知这是何意?”
齐康神情茫然,不知父亲欲问何事。齐冲暗自喟叹,又指了指后边几点墨迹,问他:“你连起来看一看。”
齐康反复看过几遍,面色渐变,迟疑了下,问:“父亲,他可是在自行标注句读?”
齐冲长长舒出一口气,道:“他不过一介稚子,九岁幼龄,竟有如此之能。石公当日予我此卷,曾笑言当世唯奇才可解,我问他为何,他说卷中五题非他所为,皆出残卷。非他所为……”
齐康悚然一惊,那不是石公也答不出?
“果真后生可畏……”齐冲出神了一会,对他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不想这么多了。你下去传疱人奉食吧,大半日未食我这才觉腹中饥饿难耐。”
吴长君一路将林昭送到梧桐里才命家仆驱车离开。林昭脑力消耗了一天,水米未进,早已腹鸣如鼓,赶紧小跑回家,远远瞧见屋顶炊烟袅袅,忍不住高呼一声,快步冲进院子,推门而进,急切道:“秦思,饭好了吗?”
秦思刚把米下锅,瞧见他饿死鬼投胎的模样,不由好笑:“今天齐家没管你饭吗?”
林昭看见一旁火上吊好的鸡汤,连忙盛了一碗,顾不得烫,狼吞虎咽的喝完,才抹了抹嘴道:“别提了,今天在他家写了一天的卷子,水都没喝上一口。”
秦思微惊:“按理说东汉数学不会很难啊?你怎么写了一天?”
林昭又给自己添了一碗汤,喝上一口,说:“难倒真不是很难,毕竟时代限制,就是绕,太特么绕!没有标点符号真不是人看的,我觉得我的眼睛快瞎了,脑子已经糊成了一团。读题三小时,解题三分钟。”
秦思听他吐完苦水,忍不住又笑了下,一本正经的安慰道:“别担心,想想以后吧,毕竟你以后还要面对更多没有标点不是人看的文书。”
“……”林昭无语了片刻,纠结的盯着秦思道,“秦医生,我发现你这人心眼真的变坏了……”
秦思耸了耸肩,“没办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林昭:“……”原来真不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