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小皇帝躲在偏殿,原本想着若是母后有了危险, 他就立即冲出去, 谁知越听越不对劲, 直到那把刀被扔在地上发出“哐啷”声响, 他吓得立马往外跑,谁知接下来却听见了让他震惊不已的一段话。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为什么向来桀骜的魏将军会对母后这样, 隐隐能捉住那么一点儿, 却又不敢确信, 惊惧慌张间,连学了好久的帝王仪态都忘了, 梗着脖子就大哭出来。
他这一声高亢的哭声, 让殿内僵持的两人都有些傻眼,苏卿言先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刀往魏钧怀里一塞, 正想转身去哄小皇帝, 突然被拽住了手腕……
那手掌宽大又温热,紧紧触着肌肤, 唤起许多发烫的记忆,苏卿言紧张地看了眼再度被吓呆的小皇帝, 用眼神示意他莫要胡来。谁知魏钧握着她的手腕, 坚定地向前走了步, 对着小皇帝道:“陛下, 臣今日赶着来见你, 就是想告诉你两件事。其一,魏家世代忠良,我魏钧这些年南征北战,只为换得四海清平,百姓免受流离之苦,无论他们如何传言,臣都绝不会有谋逆篡位之心。可陛下也需信任臣,风骑营是我一手带出,也是一支能保大越边防屏障的铁骑,绝不可能交到其他人手上。”
小皇帝听得一愣一愣,未想到他竟会说的如此直白,不过总算捉住一个关键:魏将军根本不想做皇帝,他的小命大概是保住了,从此再不用担惊受怕,生怕被人给从皇位上拽下来。
这么一想,流了一半的眼泪硬是憋了回去,嘴角刚要翘起,又见魏钧扭头看了眼旁边的苏卿言,将两人十指交握的手伸出,道:“另外一件事,就是臣与太后两情相悦,希望能共同厮守度过余生,还望陛下成全。”
小皇帝听得眼前一黑,语无伦次道:“那怎么行……她是父皇的……皇后,怎么可以……你们怎么……”
魏钧又逼近一步:“陛下,太上皇已经驾崩。太后今年才不到双十的年纪,还有漫长的余生要过,你迟早也要娶妻生子,难道真的想她守着冷清的坤宁宫过一辈子吗?”
他浑身的煞气,把小皇帝被吓得被口水给呛着,赶紧拿帕子捂住嘴,掩住一连串的咳嗽声。苏卿言见他脸都憋红了,心疼地瞥着魏钧道:“你别吓着陛下了。”
小皇帝边咳边欣慰地想:看来母后还是关心他多一些。谁知下一刻,他就眼睁睁看着魏钧将母后打横抱起,大步往偏殿走道:“臣有话要单独和太后说,借陛下的偏殿一用。”
“什么话,还非得抱着说。”小皇帝没忍住脱口而出,可随着怨念的尾音落下的,只有母后从自己眼前滑过的淡紫色裙摆残影。而那两人,早已连影子都不剩。
这一边,魏钧抱着苏卿言走进偏殿,燃了许久的引线终于被引爆,所有千山万水的思念,被她误解的苦闷,全化作深不见底的渴望,辗转在她的唇瓣、舌尖,借着她呼吸的香气才能得到片刻纾解。
苏卿言被他亲得气都喘不过来,脸颊到耳根染满红霞,忙用手推着他的胸口,压低声道:“你疯了,这里可是皇帝的寝宫!”
魏钧想到方才她对自己的态度就来气,牙齿一下下磨着她的唇瓣,道:“去告诉他,你对我的心意。”
“不行。”苏卿言气喘吁吁地往回缩,“他还太小,会吓着他。”
魏钧眯起眼,大掌覆在她的皎洁的手背上,似问似叹:“嫣嫣,你究竟在怕什么?”
他抓起她的手,如掌心珍宝,捧在胸口摩挲着:“这颗心,这个人,早就毫无保留地交到你手里,你到底还在怕什么?”
苏卿言觉得掌心被烙得发烫,羽睫微微一颤,猝不及防被逼下颗泪来。
是啊,她在怕什么呢?
自从在闺中时,她所听闻的魏钧,是战场上金戈铁马的英雄,是朝野上令人敬畏的权臣,他心高气傲,连皇帝都不曾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世间那么多的女子,谁敢断言能与他比肩。
可相府的二姑娘,向来就是胸无大志、懒散平庸,论才学品貌,都不及她那位太过耀眼的姐姐。他和她之间,如隔彼岸云端,他会因为镜中缘分,俯首给她真心,甚至给她正妻的名分,可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苏卿言拉过他的手掌捂住自己的眼,摩挲着他掌心的纹路,放任自己哭出来:“他们都不知道,我心中所想要的良人,只不过是个最寻常的男子,我能与他并肩而立、煮酒赏花,谈诗写字,我不必仰视他,也不必被套进任何光环。可他们想要我进宫,让我成为六宫之主、凤仪天下,于是我很努力去做一个让人尊敬的太后,努力地去做小皇帝的母后,可我永远没法做的像姐姐那么好,不可能成为苏家的骄傲。”她抬起通红的眼,“魏钧,我很累,累得不敢再去想:你说真心爱我,是不是只因为贪恋皮相肉.身,是不是因为镜中早已定下的姻缘,这份爱能有多久,够不够抗衡,你心中装着的那么多大事。”
魏钧从未想过,她从小就被和优秀的姐姐比较,心中竟会有那么多的胆怯与惶恐,这是向来骄傲自负的他,从没有体会到的纤细与敏感。
而这一刻,她像只终于肯剥开毛发的小兽,宁愿将最脆弱易伤的皮肉全展露在他面前,剔透的泪水不断从他指缝中流下,将胸口沁得湿濡一片,隐隐发痛。
魏钧掌着她的脸将她搂进怀里,再掏出帕子,为她温柔地拭去泪水,道:“谁说你做的不好,那日在乾元门外,你明明比谁都害怕,却不顾性命地跑出来,从岐王手里救回太子。段府里,你对着穷途末路的谢云舟,宁愿服毒也要救他,还救了段府所有人的性命。在那个世界,你可以明知留下来,就能过最显赫轻松的生活,可你却坚持要回来,为了保护小皇帝和大越可能受外族践踏的百姓。你明明那么勇敢,那么坚定,即使是你姐姐还在,也不会比你做的更好。”他轻轻扶起她的下巴,用最为动人的语气道:“我的嫣嫣,就是这世间最惹人爱的姑娘,配得上最好的人。”
苏卿言眼也不眨地看着他说完这段话,然后猛吸一口香甜的空气,像个孩子般的痛哭出声。
这是她听到过最美好的话语,与天地之间,与穹宇之中,他和她并肩站在一处。
魏钧听出这哭声中的肆意与喜悦,微微翘起唇角,摸着她的脸柔声道:“还有,做我的将军夫人,不需要你努力,只需要你爱我。”
苏卿言哭得快喘不上气来,怨念地扯着他的袍裾道:“你再这样,我就真的没法离开你了。”
魏钧低头吻上她的唇:“那就不要离开,永远不离开。”
两人正亲得情动时,突然听见小皇帝在外面焦急的喊声:“母后,我听见你哭了,是不是魏将军欺负你了,朕,朕为你做主!”
苏卿言吓得满脸通红,忙将魏钧推开,然后低声道:“你先离开,我来和他说。”
魏钧不满地又蹭蹭她的唇,靠在她的耳边低低说了句话,苏卿言的脸都快滴血了,狠狠锤了他一拳道:“你简直色.欲熏心!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当然明白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可他想了她足足两个月,做梦都在回味她的酥软和甘甜,他十六岁就行军,也曾在边关驻守足足一年,却从未有过这么难熬的时候。
这时,门外的小皇帝等得心焦,生怕母后受了欺负,咬牙就要往里冲,突然看见殿门被打开,母后和魏将军一同走出来,发髻微微散乱,脸上还挂着泪痕,神情却全是娇柔羞怯。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傻傻愣在那里,连魏将军对他行礼道别,都恍惚地忘了发声。
直到寝殿里又只剩他们两人,他才将垂着的头抬起,揉了揉发闷的胸口,问道:“姨姨,是不是他胁迫你?”
苏卿言被他逗笑,帮他理好被弄乱的衣襟,道:“不是,他从未胁迫过我,我是真心喜欢他,他也是真心对我。就像……你的父皇和真正的母后一样。”
小皇帝猛吸鼻子,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扯着哭腔道:“你就是我真正的母后,你会和魏将军离开吗?也要抛下我不管吗?”
苏卿言听得胸口发酸,她太明白小皇帝对亲情的依恋,于是温柔按住他的手道:“不会,母后绝不会抛下你。可是陛下,你老实告诉母后,怕不怕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