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头微蹙,脚下更加快了步子,绣鞋踏在泥泞之上丝毫不觉,更加没留意,与她带路之人和长风频频看向她时又更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军营虽大,但她半分不愿拖泥带水扭捏着行路,故而不多时也就到了。
那独眼小将入内通禀了一声,出来便请了林江琬入内。
林江琬在外听着里头还算安静,并没发出打砸怒吼之声,心中稍微放心,一步跨入之后先快眼将账内情形一扫,对着主位上一老恭顺行礼道:“孙媳妇见过祖父。”
然后才对着陆承霆行礼:“见过郡王。”
这军帐,比之前那临时之所要宽敞不少,但若论整洁干净,确实之前那间更好。
这边怕是时常有人进出议事,地上也有零星的泥土马粪,更有几张歪七劣八的行军床和军备等物堆在一边,杂乱得很。
唯有往主位上看,方能看出些许主帅的气派,至少老国公气势如虹,往那里一坐,稳如山岳,周身磅礴浩瀚之气,哪怕身处烂泥烂帐,也令人决计不敢小瞧了去。
林江琬一声祖父叫得清脆响亮,只见陆承霆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
这一生,直至此刻,他在方寸间输的七零八落,却也没服软喊眼前之人一声“祖父”。
谁知林江琬一来便拆了他的台,还这般毫不犹豫。
换了旁人,他早就掀桌动手教训了。
可偏偏是她。
自认识她起,他就知晓她最是个厚脸皮识时务的,而他又偏独爱她那份狡黠,此时就算是一句祖父破了他的功,他也不忍心说半句重话。
陆老国公对那称呼倒是不放在心上,反而对这孙子的忽然憋黑的脸颇为有兴趣,执白子的手稳稳落在棋盘之上,这才抬眸朝两人之间看了个来回。
“自家人,不必外道。”他抚须淡然一笑,仿佛理应如此般对林江琬一招手,“过来瞧瞧这局。”
林江琬很乖觉地走上前,对陆老国公微微点头,然后站在陆承霆身后,向棋盘上看去。
这一举动,总算让陆承霆黑了的脸色缓了缓——叫声祖父怎么了,到底她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陆承霆微微扬了下巴,却又腾然僵了身子。
他转身想让林江琬别看,但棋盘能有多大,眼下他的黑子被杀得七零八落,便是三岁小儿也能一眼看出白多黑少的输赢胜负来。
输棋不怕,但此时输在她面前,却让他心中一阵难过。
他一向撑着男儿气概无所不惧无所不能一般,就是因为她是个“趋炎附势”的性子,非得他够强,她才安心乖巧地依附。
这样丢人,也不知她心中做如何想。
这般一想,顿时乱了心神,索性向伸手将棋盘推了不认账。
“别……”林江琬其实从不觉得不会下棋是件丢人事,她也不会,况且就算她起初是屈于他的霸道威势之下,后也是动了真心才肯跟他一起的,此番他为国为民不顾自身一路向北,在她心中顶天立地的形象早已毫无动摇。
再加上她旁观者清,当然不愿他这般幼稚失态。
她连忙出声伸手拦住他。
谁知却还是听见一阵稀里哗啦的棋子作响。
两人均是一怔,却见是陆老国公亲手将棋盘抚了!
陆承霆先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他方才也不过是一时拗住了念头,只她这一拦,不必多说他便心底明白——输了固然丢人,但不敢认输才是最为丢人的。
一念只差,差点下作。
幸而贤妻在侧。
可话说回来……
“国公爷何必如此,我也不是那等输不起的。”他将林江琬的手轻轻一捉,情不自禁握了一下,背在身后,转而看向正准备收拾棋盘的陆老国公。
林江琬方才都喊了祖父,偏他仍是一副硬骨头。
老国公却不以为意,将两色棋子摆开,道:“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