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琬和陆承霆到了隔壁。
隔壁同样是卖京城名菜的酒楼, 只是规规矩矩的上下三层,少了些格调花样, 生意远不如归山林斋,如今那边又有右相与学子们作声势,就更显得小店冷清了。
伙计望见有客, 一眼认出陆承霆身份,殷勤百倍,上前又是牵马又是擦桌。
陆承霆有些心不在焉,与伙计要了一间三楼的雅间,便领着林江琬上去坐了。
他心中对右相有气,但却不想对林江琬怠慢, 毕竟她才经历了林茂之冤, 而且这又是她第一次自己提出想吃点什么。
于是压下心中躁郁, 亲自走到一旁去与伙计吩咐菜色的细节,令他无论如何价钱,都必须得呈上最好的来。
待做完这些,再回到方才座位, 就见林江琬目光不断朝窗下张望, 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
他也朝外看了看:“这处地方不合意,近来又不能惹事, 只能先委屈你, 改日本王去给你捕鱼, 请最好的厨子上咱们府上做去, 还能让家里都尝尝。”
为了吃食这种小事, 怎么能劳动他亲自去捕鱼。
林江琬一点都不委屈,出来吃饭无非就是尝个新鲜,在哪里吃还不是都一样的。
但他能这样说,瞬间让她有种被珍视的感觉,还连带着她的家人,仿佛他们已经是一家了一样。
她有些不好意思转开话题:“郡王竟然知道近来不能惹事?”
陆承霆瞪眼:“本王又不是傻子,右相筹谋多年成败在此一举,必然事事警醒小心,本王从前见了他都绕道走,如今自然也只能忍着脾气绕道,否则打草惊蛇,就不好处置了。”
虽说因她父亲的案子断出天家血脉的真相,等于抽走了右相手里最重要的一张底牌,但眼前的局势还是要稳住,要等到右相真的打出那张错牌之后才能翻转。
一旦被右相察觉牌面变了,凭他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起身掀了这牌桌子可就麻烦了。
倒时候朝野动荡局势不安,倒霉的还是天下百姓。
林江琬点头,大事上她不懂,但隐隐也明白是这个意思。
方才见陆承霆一脸凶相,她还生怕他又要当街杀人什么的,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她低头抿嘴微微一笑——既很会打架,又能忍得住性子,还能给她和家人捕鱼,其实想想着实是很不错的。
她正这样想着,就听陆承霆沉叹了一声。
她用询问的眼神看他。
他望着她眼中的关切,眉宇间冷意散去:“没什么,只是方才说起那些,又想到右相在隔壁的作为——皇上年轻,手下能用之人太少,朝中一半被右相把持,另一半即便忠心,也多是像你父亲那种……原本能在此次春闱中甄选些年轻的可造之材,可如今过了他的手,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可就又说不清了。”
林江琬懂。
她两个父亲都算得上“忠”,为了一个“忠”字,甚至能牺牲性命和家人,可是因为他们的年纪和经历,这种忠又是他们自己心里的忠,不是能被少年皇帝所用的那种。
说白了就是太过老练,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不好使唤。
要是能借此次春闱选些年轻的人才就好了,可是他们如今所有人都与右相在一处,将来就算出了经世之才,保不齐又是一个铉雷,皇帝如何敢用?
她神思忽然一转:“有一个人。”
陆承霆自然没指望着她能解决这种事,也不过是随口与她一说,没想到她还有后话。
他疑惑:“什么人?”
林江琬自己也有些说不上来,一手指着隔壁:“方才我看见一个人,似乎,似乎是我表哥。”
“表哥?”陆承霆首先想到的就是那被流放到西疆去做苦力的表哥,微一顿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李玥黏在嘴上那位?你又没见过,如何认得?”
说起这个,林江琬可就得意了:“我没见过他,但他却是见过“我”的,他看见与李玥一模一样的人,一瞬就知道是我,郡王方才没看见,他看我的眼神,从未相识却犹如旧友——加上素日里李玥说得实在太多了,他身高几尺肥瘦如何,我耳朵都要听出茧来,自然是一见便想到了。”
陆承霆听得有些吃味,眼角撇她:“往后也要将本王身高肥瘦写下来贴在你屋里头叫你日日诵读才好……不,本王以后就住你屋里头。”
林江琬忍不住一笑,正要严词拒绝,楼下忽传来一阵轻快脚步。
他按了按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她知道他耳力好,所以不怕跟他在外头闲话国事,反正有什么人靠近他都知道,这一看他手势,便知是有人来了,于是立刻端起茶盏乖乖地安静饮茶。
那脚步并非路过,片刻之后,直上楼朝他们这边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向雅间门口看去,果然听见店伙计在外轻声敲门询问:“客官,外头有人来寻,说是‘作画之人’,问客官可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