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霆一下一下轻拍着皇上的背,小时候他就这样哭,他就这样哄他。
而且他说的他都懂,做皇帝,可不就得这样儿思考事情吗?
当年宣平侯因为老国公一句话就离了朝廷,如果换做他来思考,也会认为宣平侯忠于老国公胜于忠君。
尤其他在南郡的那个位置,与北疆对京城形成夹角,要是打算对国公动手,于情于理必然都要先除掉侯府。
他揉了揉额头:“别哭了,让臣再好好想想。”
皇帝点头,用明黄袖子上的两条龙抹了眼泪:“嗯,你刚回京,朕本不该这样……这些日子你在府中多歇歇,也听听京中的声音,如今朝中主和、百姓富庶、军队慵懒……朕真的不忍也不能让一场大战将这一切毁了——承霆若是能劝服老国公鸣金收兵与北乞罕议和,朕在此发誓,不但北疆兵权都归了你,就连老国公与宣平侯,朕也保他们阖族性命,只叫他们削权做闲散富贵人,不动他们性命分毫。”
陆承霆点头,这也是他的底线。
他就算心中对国公有怨,却到底是陆家孙子,皇帝愿保护陆家阖族性命,这事才能接着谈。
皇帝已经擦干了泪,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一声:“对了,朕今天还收了宣平侯的陈情奏表,说要上京磕头告罪替他们家二老爷求个宽恕,咱们说话这会,估计宣平侯已经领家眷上了官道,往京中来了,右相的意思是将他们全下了刑部天牢,但许嬷嬷与朕说,你在宣平侯府跟他们相处得不错……朕就不关押重审他们了,将他们先交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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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书房门还关着?”
书房门外,一个极明艳俏丽的身影身边跟着只巨大的黑色獒犬,两人就在殿前转来转去,一刻也不安生。
一旁内侍太监匍匐在地,被那獒犬吓得瑟瑟发抖:“长公主莫急,未时三刻右相大人要来。”
说着又压低声音:“郡王最不耐烦与右相相处,听说他要来,必然马上就出来了。”
太监这话刚落下,便听书房里有了动静,一个坚定有力的脚步声朝门外走来,走到门口还说了声“皇上留步”。
永安长公主眼睛一亮,赶紧扶正钗环,在宫婢的搀扶之下款款上前。
陆承霆才出了门,正将风雪袍披上,就听耳边炸雷般明亮的一声“承霆哥哥!”
扭头一看,只见一十六岁年纪的女子已扑向身前,定睛一看,正是一身桃红织金盛装,外配蓝绿雀翎披肩的永安长公主。
他后退半步,与她见礼:“永安也来拜见皇上?是臣耽搁了时间让你久等了,这就快些进去吧。”
永安自幼就是皇帝的跟屁虫,陆承霆自然也十分熟悉,他说完便随意挥手,脚步匆匆下了石阶上了肩舆,由宫人原路抬着出去了。
“哎!承霆哥哥你等等!”永安叫了一声,可惜殿前她不敢太放肆,加之风大,没传出多远就被风吹散了。
眼看着陆承霆变成皇城尽头的一个小黑点,永安撅了撅嘴,招呼着一见陆承霆就躲到柱子后头的獒犬过来,又对身边宫婢说道:“你瞧着,承霆哥哥这回回来,是不是没有以前对我好了?”
宫婢连连摇头:“郡王似乎真有急事。”
永安一手插进獒犬后脖褶子蓬松的毛里,使劲揉了两下:“那他看都不看胖胖一眼,胖胖还是他送我的呢。”
宫婢笑了一声,搀扶着她朝寝殿走去:“奴婢却不这么觉得……从前皇上要杀这狗,公主却想要,最后郡王就说服了皇帝,把这獒犬送给了公主,又怕獒犬凶悍,活活将它驯到吃素——连皇上的话都不听,可见还是对公主最好的。”
永安点头语气中带了些不该属于这年纪的悲凉:“生在皇家,什么都由不得自己,他对我好不好其实我也不在乎了,重要的是只有他能改变皇上哥哥的心意!他要是不娶我,皇上哥哥又要与北乞罕议和,右相那坏东西,一定会送我去和亲的——不过听许嬷嬷说,他这回似乎带了个女子回府,要是那女子是他的意中人,这可如何是好?
听出主子语气中的哀伤,宫婢连忙劝慰:“长公主莫急,郡王与长公主自幼一同长大,怎么可能随便就有了别的意中人?便是真有些什么,太后娘娘也不许的。”
永安皱眉想了想,捏紧拳头下定决心:“实在是事态紧急,就真是意中人也顾不得了!你吩咐人去盯着郡王府,等什么时候他不在家,我带上礼物也带上胖胖,去跟那女子好好说说,她要是愿意听话,就送她金银珠宝,要是不愿意……”
说道这儿,她低头看了一眼半人高的大狗,从袖子里掏出几片胡萝卜喂给它:“胖胖,你到时候可要凶一点,要扑上去撕她的衣服,咬她的鞋!你长得这么凶,一定能将她吓走,记住,要凶,可不能让人知道你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