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宾客中一阵骚乱,大家纷纷让开,仿佛在躲避着什么人。
李琬趁机将自己不想喝的第七杯也摔了,按着文竹的肩头往上垫脚:“文竹姐姐,出什么事了?”
文竹眨眨眼忍不住想笑,心道姑娘真是善变,之前还稳重懂事,这笄礼一过,怎么反而又像个孩子似的又回了从前的本性——她都好久没听她喊自己文竹姐姐了。
不过姑娘说的是,那边是什么人在闹事呢?
似乎有个女子在混在宾客里尖叫着什么,站在这边听不清,文竹便向前走了几步,想问问究竟。
谁知一靠近,她瞬间就看清了那人的脸。
居然是许久不见的苏琴柔苏姑娘!
这可不是儿戏,苏姑娘忽然出现在三姑娘的及笄礼上,又在宾客中喧哗,必然是没安好心,她连忙护着三姑娘后退,又朝二太太看去。
二太太也瞧见苏琴柔了,对她这边打了手势让她照顾姑娘,起身朝苏琴柔走过去,侯府之前寻她,让她躲了个没影,后来府上事情一直就多,派出去的人也一直没找到她,便任其自生自灭去了。
谁知今日一见,她还穿着当日的衣服,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凌乱不堪……原来竟然是一直躲在府里,根本就没逃出去。
“上去给我擒住她,这般没脸皮的,竟然还敢出来相见?”二太太一声令下,便有几个婆子扑了上去,很快就在宾客中捉住了苏琴柔。
苏琴柔被按住双肩,不得不躬下身子,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脸上满是意料之中的兴奋。
她远远看向站在高处的二太太,高声喊道:“二太太还不知道吧,你们身边的三姑娘根本就是假的,是人假扮的!你放开我,放开我我就告诉你真相。”
今天是琬琬的好日子,二太太哪里容得下她这样胡说八道,连忙想让婆子去堵她的嘴。
可宾客们却已经被惊动了,而且也不知苏琴柔混在宾客中这样宣扬了多久,四周宾客都开始隐隐议论起来。
苏琴柔心中得意。
她这大半个月来日子过得实在艰辛,从前习惯了锦衣玉食,忽然一朝从云端落入泥潭,变成了个见不得人的,她说什么也不能甘心。
她在府里东躲西藏,却也不敢轻易出府,她这个样子一旦流落街头,要么是沦为乞丐要么便是沦为奴婢,还能有什么好下场……所幸上天待她不薄,让她终于抓到了一丝机会。
那晚不知为何,小郡王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实在又冷又饿,近来都是哪个院子没人就溜进去待一会,便想着溜进去看看有没有吃的穿的。
谁知这一进去,却不小心摸到了一个关着二老爷的房间。
二老爷被捆在里面,精神时而好时而不好,断断续续告诉了她很多事情……
她这才恍然大悟,回想起当初三姑娘的各种不对劲,立刻就明白二老爷所言非虚!
“二太太,老夫人,侯爷!”她又喊了一声,“三姑娘是假的,是她骗了你们,我从来没做过那些事,都是她在说谎!”
“住口!”二太太这几日因为二老爷的事情已经很累了,今天完全是为了琬琬才重振笑容,此时对一个满口胡言的苏琴柔又能有什么好脸色。
只是她这边正准备让婆子把人拖走,便见一抹殷红的盛装身影,从自己身边快速掠过。
然后在她和众人猝不及防之间,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直打在苏琴柔脸上,将她和一众宾客全打懵了。
“琬琬!”二太太顿时头疼,这段时间她都快忘了琬琬这爆碳性子了。
李琬的眼梢微微上挑,扬起有些发疼的手,比划着想打第二巴掌:“你,刚才,说谁是假的?”
苏琴柔挨了一下,半边脸上印着个红色的手指印。
她被这一巴掌打得也有些动摇,只觉得这要是假的,未免也有些太像了。
可是当她看到从前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李琬,如今一身盛装倨傲地站在面前,而她自己则是一身泥垢半月不曾梳洗的样子……
她咬牙看向李琬:“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问你,你可能说出我的生辰八字来?”
她的生辰改过一次,假的李琬就算打听过侯府所有人的,也不可能知道她的。
她说完这一句,紧紧咬着牙,眼神坚定地等她回答。
她说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但也正是如此,大家才觉得会不会是真的,宾客们都好奇地看着,二太太也不由停住了脚步。
李琬冷哼一声。
她心中明白苏琴柔指的是什么,假的三姑娘确实有一个,可是这段时间表哥将府里的事情都打探了,自然也知道了苏琴柔所做的一切。
她毫无惧意,比她更坚定地瞪回去:“苏琴柔,你生辰八字不吉利,入府时二婶娘怕人嫌你厌你,特地为你将生辰改作六月六,后来你悄悄对我说你实际是四月四的生辰,让我每年送你两份生辰贺礼。”
看着惊讶和恐惧一点一点在苏琴柔脸上浮现,她又放大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听见:“去年四月四我送了你一套古本篆文字帖,六月六又送了来仪楼特制的雕花贝壳首饰盒子,前年四月四我送你全套桃花脂粉,六月六又送你一副珍珠头面,大前年……你还要我接着说吗?”
这样说着说着,也不知是愤恨还是伤心,加上刚才在小郡王那里受的气,李琬一张小脸更是鼓胀通红。
眼见着昔日她曾真心相对的好友终于哑口无言,她深吸一口气,又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直打得她两边脸上都有了掌印,这才跺着脚跑回老夫人身边。
话说成这样,谁真谁假哪里还分不清,宾客们都是一脸莫名其妙,起先还觉得三姑娘下手太狠的,此时也觉得换成自己怕是要打得更狠。
二太太赶紧挥手让婆子把人带下去立刻发卖,还言明这回要是再弄丢了,就连她们一起卖了。
“祖母,我手疼。”李琬跑回一边紧紧抱着老夫人,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见一旁父亲瞪着她,她也皱皱鼻子瞪回去。
那天她溜出府去找表哥玩,回来的晚了,路过父亲书房,见他的影子映在窗上,她想去吓他一下,谁知就听见他说要杀自己的话……要不是那小郡王还有他身边那个婢女,自己真的以为那人是他。
她狠狠瞪他一眼,转过头不看他。
苏琴柔是坏人,父亲也是坏人,二叔父说要杀她,父亲居然只是拒绝,也不帮她狠狠去揍二叔父一顿。
还有祖母和父亲都没认出那个婢女不是她,也是件让人生气的事情,不过听表哥讲的故事里有些秘术便是易容成另一个人,那个郡王身边的婢女不知道是真长得跟她一样呢,还是用了秘术。
这种秘术一定很难识破,其实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以分清,也就不怪祖母和父亲了。
她将脸又在老夫人怀里蹭了两下,这才抬头:“祖母,你身子好像好多了?”
老夫人眼睁睁看着孙女赏了苏琴柔两巴掌,将自己的名声又正回来,只觉她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仿佛刚行了成人礼,却又变回以前娇宠的样子。
但不管怎么说,那苏琴柔犯错在先还故意选在这时候出来闹事,分明是没安好心活该受罚,而且无论什么样的琬琬她都是疼爱到心里的,当下便宠溺地看着她:“祖母身子已全好了,这都多亏了我们琬琬。”
李琬郁闷地点头,这事表哥也打听到了,所以一早就告诉她说那婢女不是坏人,让她不如将计就计在外躲着。
她现在亲眼看着祖母应承着整场宴席也不会累,身子明显就是好多了。
看来真的不是坏人啊。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说:“祖母,其实前两天,我在街上见到了一个跟我长得一样的人……”
老夫人忽觉心口莫名一疼,疑惑地看她:“跟你一样?”
“嗯,”她点头,“一模一样……祖母,你说这世上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
“有……有”,老夫人的手微微颤抖,回头一把抓住身边跟她一样露出激动神色的侯爷,“是不是,你说会不会是当年的老三?”
宣平侯李勋也反应过来,拉住李琬:“与你一样的人呢?现在何处?”
李琬还很少见到祖母和父亲这样激动,心下也涌动起奇怪的预感:“那人是谁?难道祖母和父亲认得?”
老夫人幸亏身子好了,若不然绝对经不起这样的大喜大悲,她颤抖着抱紧李琬:“那是你姐姐,若真与你一样,那一定是你姐姐……琬琬,你该有个姐姐的。”
姐姐?
她有姐姐了!跟她长的一样,而不是苏琴柔那个讨厌鬼!
李琬从老夫人怀里跳出来,张口就想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可一张嘴又想到了表哥……
她揪着手指眼珠子乱转,终于想到了一个不得罪小郡王的办法。
“祖母,我那天见到她,她说要去京城,现在应该已经走了,咱们要不要派人去京城找她?”
老夫人已经被这消息激得没了主意,倒是刚赶过来的二太太听见去京城,眼中含泪直朝老夫人和侯爷跪了下来。
“母亲,媳妇愿意去京城……”
二太太去京城,自然也是为了二老爷被押送进京的事情。
李琬上前使劲拉二太太起身,一双眼睛很是激动,表哥来年就要去京城了:“祖母祖母,我也要去!”
老夫人按住她不许她乱喊,又双手扶起老二媳妇,回头看向侯爷,等着他拿个主意。
宣平侯李勋望着眼前至亲老幼,长长叹了口气,一掀衣摆,也在老夫人面前跪下。
“儿子不孝,让府中落到这般田地,让二弟走上歪路受苦,让母亲弟妹跟着担心……儿子这两日都在思索二弟的话,当年老国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如今二弟被押,我侯府也确实没了退路,弟妹一人进京实在不妥,还请母亲弟妹给我月余的时间,等打点好之后,我们全家一起重回京中,去替二弟疏通,也顺道去寻琬琬的姐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