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个平生从来用不到的词:温柔。
伸出去敲她的手又放下来,准备撑着下巴再看一会。
林江琬脑中的思绪不过一瞬,失神也就是片刻的事,等反应过来,赶紧正色不安地道歉掩饰:“郡王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陆承霆原本还想欣赏她对着他的身子露出那等痴痴的笑容——虽他也知道,那温柔笑容必然是因为想到了别的事,而不是因为他……
可惜乡下狸猫在他面前总是格外警惕,连走神都不过一瞬就消散了。
他心存遗憾,对之前的问题好奇也寡淡了那么几分:“没什么,不过是问问你如何学得这门技艺。”
林江琬急忙正色,哪里敢说是猪皮猪肉上练的。只得含糊其辞:“父亲从前爱做些手记,他诊过的见过的,都记下来,像外伤一类画得尤其精细,一旁还有批注……”
陆承霆点头,靠着描画和批注便学得这样精湛,也是她的本事。
他也不在这事上刨根究底了,指指自己肩上的伤,让她继续说伤口的事情。
林江琬长舒了一口气,这回再不敢走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他。
弯刃的刀剑不是来自大历的,应该是从北方来,大历这边武器尤其南郡,都是轻薄窄细,少有这种厚度。
但手法上来说,若用北边那种厚重的弯刀,姿势也更应当是大力劈砍才对,而他肩上这一刀,却仍是使长剑的法子。
还有刀刃上的毒,这个最好辨认,南郡气候湿热,出产一种名为“过山风”的毒蛇,这又是北地罕见的。
过山风乃是剧毒,若被咬住神仙难救,不过那东西都猫在深山沼泽深草中,寻常人也遇不到。
蛇毒大约是出自打蛇人之手,用在郡王身上的被稀释了许多,不至于将人毒死,只能让伤口一直溃破难以愈合,或者是四肢麻痹没有知觉。
她每说一句,就朝陆承霆看一眼,看自己有没有什么说错的地方。
陆承霆却缓缓点了四次头。
从京中出来,他与那些人交手多次,对方从不曾伤他——或者说,从没有那个本事伤他。
只有临近汝城这一次,对方只有一人,用的也不是从前那种明刀明枪的拦截阻碍,而是蒙住浑身头脸,只露一双眼睛,借着他们渡江时藏在水下船底,直到船离岸了,才忽然从水中一跃而出。
当时他们为了载马过江,一艘船只站得下两人两马,十二骑全数分散来不及协力。
加上他们水性一般,双脚踏在船上,功夫便大打折扣。
这才让对方侥幸得手。
他当时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现在被狸猫这样逐条分析,脑中渐渐明朗起来。
首先,一个南郡人,特意拿了北地才会用的兵器,前来行刺与他——这一点,应当是对方故意在混淆身份。
其次对方又在兵刃上用毒,却并没打算毒死他——这一点,说明对方的目的意在骚扰和威胁。
想明白这些,再看向狸猫的眼神就大有不同起来。
“你不会连怎么找人都想好了吧?”他简直有些佩服林茂起来,究竟是怎么样的教养,才能让个女子有这样的见识和心思。
林江琬却不以为意,父亲说过医者头脑本就该如此,能从细微的脉象而知晓他人全身,当然也能从小事中窥探到大事。
她点头:“人和刀我找不到,但铸刀的铺子我知道在哪里,蛇毒的门路我也知道。”
林江琬刚说完,就见他猛地站起身来。
她连忙后退两步,生怕他又做出什么放荡狂狼之事。
陆承霆却三两下将衣服铠甲穿上,口中喃喃:“早知道就早脱给你看了。”
这话一出,林江琬又想起他之前脱衣时那股天下独尊舍我其谁的气势,顿时恨不得瞎了聋了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陆承霆整理停当,本能想像以前那样,高高在上吩咐她一句:现在就随我去找那铸刀制毒的地方。
可不知为何,这样的话再说不出口了。
他第一次认真凝视着林江琬,目光中不带轻蔑,也不带对女子的忍让,只有沉稳和幽深。
他拱了拱手:“此事需劳烦姑娘带路,不知姑娘何时方便?”
林江琬被吓的差点往后跳了一步。
站定之后,连忙福了福算是还礼:“现在,现在就很方便,郡王只需像前次出门那样,打点好府里莫要让人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