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咧了咧嘴角,还没笑出来,眼睛就先酸得难受了。
眼泪倏地滑落。
她使劲转着眼珠子四处看,可怎么也止不住。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就是心里一阵一阵委屈。
多年前,父亲被刑部定案抄斩,丢下她和母亲,母亲相思成疾一病不起,当时她只想着如何安慰母亲,来不及哭。
没过多久,母亲一根白绫随父亲去了,丢下她一人,街里恶霸要占她的房子,当时她急忙收拾细软投奔姨母,也来不及哭。
再后来,就是姨母表哥算计她做妾,将她打得昏死扔进江里,醒来人生地不熟,又剩下她一人……
其实,她也不过同三姑娘一样的年纪,又能承受多少?
一把泪忍了多年,忍到现在见了这位老人家却终是忍不住了。
老夫人见她哭了,先是一愣,连忙将她捞进怀里,又急又温柔地拍着她的背,一阵“心肝宝贝”地安抚她。
林江琬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要是没人哄她,她这性子,一个人哼哼两声也就好了。
可被人这么哄着,她的眼泪却越流越多。
她只能把头抵在老夫人胸前,双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襟,让自己看上去不要那么狼狈。
老夫人心都要碎了。
怀里孙女瘦得皮包骨头,紧绷着身子硬是不哭出声。
以前旁人都说自己这个孙女被宠坏了,眼底只知自己,从不顾念别人,也说侯府早晚有一点会被她的自私祸害。
可看她这样,分明是怕自己跟着难受,才忍着。
可见旁人说的都不对。
她的孙女行止虽然骄纵了些,心肠其实是顶好的。
“琬琬不哭,等明日,给你备上软轿,让你几位伯母陪着你到光明寺上个香,求佛祖保佑我们琬琬,回来之后一切就平平安安的了……”
老夫人的话,像是温柔的歌谣,又像是悠远的祝祷。
林江琬却知道,明日就是那位凶神恶煞的小郡王进城的日子。
老夫人这是要她避出去。
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反握住老夫人的手:“我不走,我要跟祖母一起。”
这哭都哭了,祖母也喊了,怎么好意思有祸事就先逃?
老夫人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之色,又故意板起脸来吓她:“你不怕了?”
说到怕,林江琬心底也是发憷。
她不知三姑娘到底听说了什么,也不知小郡王何等粗鄙丑陋,才会让三姑娘怕成那样。
但现在是她说了算。
她哑着嗓子,固执道:“反正您别让他们准备了,我哪里都不去。”
这话是说到大家心里了,几位伯母婶娘互相交换了神色,都连连点头,顺着她的话劝老夫人。
“琬琬长大懂事了。”
“侯府上下忙得一团乱,这时候还要准备去寺里祈福,不单我们,下人也都实在分身乏术。”
“况且明日小郡王就进城,人家是冲着琬琬来的,这专程把人送去寺里,传到他耳朵里可是不好。”
大家说得有理,老夫人见她又坚持,终于不再多说。
只是这样一来,不但老夫人,就连那几位香喷喷的伯母婶娘,看着她的眼神也比之前又更多了许多慈爱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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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似是身子有恙,坐了一会就体力不支,被一位婶娘请回正院了。
剩下的婶娘又是喊了大夫进来给她看诊,又命厨房准备容易克化的饭菜,又是对凤喜一番敲打,让凤喜好生伺候。
等这一套忙完,天色都晚了。
大夫说她没大碍了,只需要好生将养,大家这才纷纷告辞离去。
林江琬趁众人不注意,让大夫多要开了几味药材的方子,等人都走了,就招了凤喜进屋。
凤喜在外头跪得腿都瘸了,这边还要照顾姑娘的药。
整个人憔悴得犹如霜打黄花,谁见谁怜。
“这一贴药你熬好之后,拿去敷膝盖。”林江琬一指桌上的药包。
凤喜一愣,这才发现除了姑娘的药,旁边还有一副小包。
看着她见鬼的神情,林江琬解释:“江中枯枝碎石不少,我身上也有伤,就问大夫多要了一副治跌打的,你放心用。”
凤喜拿起药,捂在胸口,眼神又是感激又是怀疑:“姑娘恩德,奴婢无以为报……”
林江琬不好意思:“也不是白给你的……”
凤喜一脸“果然”,垂头丧气:“听凭姑娘吩咐。”
其实就是不给药,三姑娘的话她也不能不听。
林江琬不再客气,换上严肃神情:“第一件,我投水之前,身上有个荷包,里头装了极重要的东西,你叫寻我的下人先别撤回,务必把荷包找回来。”
这事办好,兴许还能捞回三姑娘的尸首。
至于那时她该如何,一切听凭天意。
“这第二件,我记得你许的那户人家,家里似乎有人行医,你去问问,要是有没用的医书器具,拿来给我瞧瞧,我拿银子跟他们换。”
姨母表哥的账可以先不算,但父亲的遗物和她的东西是必须要讨回来的。
有凤喜这层关系,办这事倒是不难。
还有第三件事。
三件事情,最为重要的就是这一件——那个小郡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她现在不知己也不知彼,不管侯府如何应对,她这边总要先想出个章程。
“第三件,明日我要偷偷溜去看看那个小郡王,你把这院子给我管好,不许走漏半点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