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女子身穿桃红织锦月裙,齐胸系着一根玉色丝绦,外罩荷叶色半臂,头上盘梳着百花双髻,髻上珠翠钗环缀满,两鬓又簪芙蓉花,富贵的眼花缭乱,令人几乎要忽视那张不过豆蔻年华的小脸。
她是来看脸的。
目光从衣裙配饰上挪开,朝画中人脸上看去,这一看之下,心底就是一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三姑娘容貌生的,与她竟九成九的相似。
原来是容貌相似,所以弄错了?
虽说毫无关系的人,像成这样实在少见,但世间万象无奇不有,她也并没多想,只想问清楚到底两个人是怎么被弄错的。
她心里已有了些推断,一边望着画上人,一边继续问凤喜:“我这病症是怎得来的?”
这一回,凤喜语气中终于带了些藏不住的委屈埋怨:“冬月的荷花池水正渗凉渗凉,姑娘你想也不想就跳了,咱们侯府荷花池连着沙鸥江,一下冲将出去,捞了三日都没捞到……姑娘本就有咳冬的毛病,自然……自然也就成了这样。”
现下,为了找三姑娘,荷花池里的淤泥都被尽数翻起,晾在岸边,半个侯府花园像是遭了灾一般。
按凤喜心底的想法,能捞着,又能救活,这就不错了,还问病症怎么得来?
林江琬心道果然。
听凤喜这么一说,她心里原本的糊涂都豁然开朗起来。
那夜她最后的记忆,就是被姨母表哥一顿痛殴,醒来之后,却被宣平侯府救了回来。
所以,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姨母和表哥把她打晕之后,一不做二不休,将她直接扔进了沙鸥江……三姑娘也投江,这便捞错了。
难怪她一副落水之后肺气败绝的脉象。
那么冷的水啊!
她真想抓着凤喜告诉她那二人为了娶她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可惜这话她现在还不敢说——侯府是什么境况,凤喜是什么性子,她都不知道,万一说了,她们将她交出去……
凤喜正在一旁委屈地瘪嘴。
存了委屈抱怨,说话也就没了顾忌。
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林江琬再问自己为何要投荷花池,凤喜口无遮拦地一股脑全道了出来。
林江琬这才知晓,这位三姑娘,打小就被宠得极其娇蛮,但凡有丝毫不顺心的就要哭闹不休。
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她自小指婚的那位小郡王是个野熊一般的莽夫,在京里动辄杀人,凶名赫赫。
就前几日,野熊从京城传信过来,说是三姑娘不日就要及笄,他要在及笄礼前从京城赶来汝城,登府拜访。
三姑娘听闻,当场便吓得拉扯着侯府老夫人要她给自己做主退婚。
老夫人一向对她宠爱有加,然而这一次却由不得她胡闹——那位“野熊”小郡王乃是定国公府的嫡孙,身份压着这边一大截,岂是老夫人能说了算的?
三姑娘一个不如意,不管不顾就跳了。
幸好捞上来还有口气,否则真是要连累死一众人。
凤喜也被连累得差点被打死发卖出不了嫁。
是以,她现在还来问这是怎么回事,难怪凤喜一脸不高兴。
事情捋明白了。
林江琬却更头疼了。
江水冰冷如刀,她这皮糙肉厚的身子骨都受不住。
三姑娘投江三日没捞起来。
这厢又将她错捞上来,想必已经撤了搜寻的下人。
三姑娘这条命……怕是已经折了。
可惜。
可怜。
婚事指得不如意,就投了水死了……跟她这种被逼着做妾,不从就被打死的,看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其实却不同。
一个是自己不想活,一个是很想活,别人却不给活路。
所以,命运就拿她填了三姑娘的位置,攒成现在这副境况?
虽然匪夷所思,但先这么弄明白了,总算有个方向。
林江琬摇摇头,心中轻叹。
三姑娘不惜命,但侯府捞她上来,算是对她有恩。
她若真填了这个位置,三姑娘连尸身都回不来了。
“凤喜,我不是你们三姑娘。”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噗通一声,凤喜跪得比刚才干脆多了:“三姑娘,奴婢求你别闹了……奴婢知道你不想嫁,可老夫人重病,明日小郡王就进城,这两日为了寻你,咱们侯府闹得天翻地覆,再经不起你这样闹腾了……”
凤喜说着,竟不顾主仆有别,双手直将她又塞回被子里,然后死死按住!
林江琬本来就虚,差点被她按死,翻着白眼挥手:“罢了罢了,我是你家三姑娘。”
凤喜缓缓松手,含泪警惕地看了她一回。
见她真的一脸认命,只当三姑娘终于想通了,这才起身:“姑娘先歇着,奴婢去禀了老夫人,她老人家不顾自己重病,一日七八次的遣人来问姑娘,姑娘可要体谅她的苦心。”
说完这番话,她再不跟林江琬啰嗦,咬着嘴唇快步跑了出去。
林江琬半天才喘匀了气,躺在床上,望着外厅里重重落下的帘子。
院里还传来凤喜嘱咐其他小婢的声音:“你们几个在这儿看紧了!要是姑娘再出岔子,我撕了你们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