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盘停住了。
文殊春秋低头看着自己的星盘,愣住了。
星盘中三针合一向紫微星,好一个大凶。
雪山不老生低头望着自己胸口的长剑,嘴角“呃”了一声,血丝横流,略微颤抖地伸出柔嫩的手指碰上剑刃,却不敢拔出去。
他雪白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望向离他咫尺间的男人。
这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将剑插入他的胸口,无疑已经……强大得接近于神。
神。
他抬起眸子。
但是——
“……相易!”
远方的青衣少年怔怔地抬起头,眼泪竟然也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雪山不老生笑了一声,抬头看着胸口同样被冰棱贯穿的男人。
两个人以一种奇异的姿态正倚靠在一起。
千根冰棱像是从天上下下来的,如千把长剑,插入雪地中,横七竖八如剑之死冢,冰面泛着冷冷的光。
这“剑冢”中,他久久地凝视着他,雪山不老生有一种被这人怀抱的错觉。
“相折棠,”雪山不老生望着他,“那个男人对你很重要吗?”
相易身子一颤,冷冰冰地看着他。
“我早就想除掉他了,连天道都帮我,”雪山不老生敛下眸子,“天道帮我,刻下假的天命卷,逼你修无情道,好逼你入魔……”
天道不是帮你,只是我本该入魔,却迟迟没有入。
相易冷冷地望着他,没有说出来。
“天道都帮我,我为什么不做,我想折断你很久了……”
雪山不老生是个孩童的模样,嘴角凝血的时候意外地惹人怜惜。
“他们都信了,有谁会不信天道呢。”
相易不想听他废话,只是望着他,“珩图是你逼死的。”
和雪山不老生,他只记得当年在仙楼的时候,他们十个人一块闯的……这个小孩最讨厌他,成天到晚摆着一张臭脸。
他是年纪最大的,肚量却最小,又高傲,永远什么都想要拿第一,结果偏偏输给他。
如果不是在那条夹缝里看到珩图的衣服,他绝对不会想到,竟然是这个人……
他在书里都没怎么写过这个小孩,只写过他身量长不大,心思就有些阴暗——
雪山不老生垂下睫毛,气若游丝道,“我这个年纪,谈什么恨,只有……”
他抬起头。
“只有不甘心。”
相易气得咳了团血出来,这也是个人形的疯子,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我跟你之间的仇,不过是当年仙楼第一之争罢了,你要和我争,不如更……”
“第一?哈。”
雪山不老生愣了愣,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离他很近。
这人身上不知道哪来一股淡桂花的味道,竟然有点甜。
“你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要和你争第一,”那孩子张开了雪白的眉目,望着他,雪白的眼瞳浑浑噩噩,果然有一股子疯劲,“我喜欢你当第一时候的样子,光彩夺目——可惜你眼里没有我。”
雪山的雪,不会倾听人的心事。
这样的岁月,无穷无尽,不可回首。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小腿上的血色咒印。
“你看看吧,我这咒印上是谁的名字。”
相易忽然一怔,明白了什么,猛然转开了眼睛,“不要。”
雪山不老生小脸皱了起来,又松开了。
“好吧,不要就不要吧,你就是这个样子的。”
相易下意识懂了什么,整个人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又难以置信。
“你——”
他这雪山不老生只见过几面,只记得这小孩阴毒的目光,和永远冷淡幽深的脸。
雪山不老生继续笑道,“很奇怪吗,不奇怪的……太多人爱你了,你不知道吗,得不到就毁掉,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狭隘,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相易嘴唇抖了抖,“你在放什么狗屁……”
雪山不老生望着他,平静又毛骨悚然道,“我想要你啊,怎么了。”
相易望着这个孩童,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寒意。
“被我爱上,”雪山不老生低头呐呐道,“是挺可怜的。”
相易,“……”
他记得,他只和雪山不老生几面之缘,怎么就爱上了?
雪山不老生低下头。
他有漫长的岁月,可是有一副……永远长不大的躯壳。
红尘多无聊,情爱最可笑,偏偏他连可笑都得不到。
在一百年前,他动手之前,他一直像个影子一样在暗中观察着他。
相折棠身边,男男女女,才子佳人……
这副躯壳,永远也……不可能,他高高在上,也不过是个笑话。
“我骗文殊春秋的,我想要你的骨头,想要得要命,日夜倾倒,可惜当年你的骨头被谢阆风扔了下来,我再也没找到——”
“我还要去东极天渊拿一副魂骨……我想要重新换一副骨头,然后,”雪山不老生望着他,一直望着他,那双冷漠的雪白眼瞳执着地望着这个人,气息却慢慢断了,“长大。”
当年他初出雪山,纵然一身畸骨,却喜怒无常高深莫测,无人敢近他身。
世人敬他,怕他。
他周身从来只有雪,无穷无尽……
直到有一天,有个男人,带着染过春花颜色的唇角,笑着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
“谁家的小孩,这仙楼也是你能闯的?”
一眼一命。
相折棠这人,就是这么厉害。
得不到你,折断你,或者和你死在一起,都不错——
文殊春秋在旁边听完差点把星盘掰断了。
有、有点复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