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赵清河,跟他走到外面,听他和李师傅说:“昨天点单率太差的菜暂时先撤了吧。”
“今天的甜点是朗姆巴巴, 做起来虽然不难,但要做出那不勒斯的特色风味也不容易,你一定得把着点关,别让人再挑出错儿来。”
李师傅生得浓眉大眼,阔面方脸,看来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很是亲切。
他瞧见海湾在旁也未多嘴,提议道:“今天白案红案各有一个请假,肖主管也不在,餐厅人手不足,我看要不然就别加特供菜了,跟着标准菜单来吧。”
“行,你看着办吧。”赵清河向海湾侧了侧身,介绍说:“这个是新来的餐饮部海经理,你们认识认识吧。”
“海经理这么小的年纪就做经理了,真是年轻有为啊。”李师傅伸手和海湾握了握,“我是餐厅的行政主厨李仲千,你叫我老李就行。”
海湾弯腰笑道:“那怎么行?李师傅是前辈,我该称一声‘师傅’的。”
赵清河懒得听他们客套,打断他说:“昨天的菜出了事故,连旺卡那边都知道了。”
“咱们得尽快推新菜出来,栽了的菜也得再做一次,必需做好了才行。”
旺卡是湾区另外一家闻名遐迩的五星酒店,同行竞争激烈,丑事不等过夜便会传遍业界。
海湾之前在酒店待过,深谙其中道理,试探地问:“那个……咱们酒店是什么菜出问题了,我能问问么?”
“这个本来就该跟你汇报的。”李仲千性格爽直,脱口道:“昨天来了个客人,好像是专做美食评论的。”
“他点了一套泰国菜,不让按菜单走,非要我们做最拿手的。”
“最后连上四道菜,他都不满意。跟着的记者也添油加醋,批评了一番,还说要登出去,这就成大事故了。”
海湾不懂泰国菜,便没有置喙,和李仲千客气几句,离开了后厨。
他跟赵清河熟悉了一上午餐厅的工作,中午和迟归共进午餐,下午又与各部门开了两个大会、一个小会,直到七点多才下班。
迟归已经在车里等他,回去的路上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这一天的见闻,间或评论一二,给些建议。
今夜晚风轻柔,顺着窗缝吹进车厢,扬起迟归下垂的发丝,潇洒而清爽。
海湾一面说一面看,心情像放飞的风筝,随风飘摇,开朗舒畅。
尽管忙碌,他却并不讨厌现在的工作。这样充实的生活,这样看得到希望的人生,是他此前从不敢妄想的。
车子开到海湾国际,他进门先扯开领带,合衣倒在沙发上叹气:“好累啊,我好饿。”
“起来,换衣服去。”迟归凝眉嗤道:“快点,再不起来晚饭不准吃了!”
“知道了,真严格。”海湾扁扁嘴,拖沓着步子进屋换下西装挂起,又去卫生间洗过手,出来问:“我们晚上吃什么呀?”
迟归切着手里的鱼肉说:“泰国菜。你喜欢吗?”
“泰国菜?”海湾盘腿坐上高脚凳,“你知道酒店餐厅出问题了?”
“我自己也有餐厅,怎会不掌握行业动向?”他将鱼肉拍得松松散散,热锅凉油丢进去炸香。
海湾撑着下巴说:“那你要帮忙吗?如果你肯帮忙,餐厅人肯定高兴坏了。”
“这个忙我不帮,要帮也得你去。”
迟归捞出鱼肉撕成丝,将南青杞砸碎,佐以泰式甜辣酱淋在上面,看来红香诱人。
海湾搛了一筷尝尝味道,举着大拇指赞不绝口:“真好吃,你做菜真是绝了!”
“洗手了么?”迟归的关注点永远不离卫生。
“洗了呀,哪敢不洗!”海湾吃着端上桌的泰国捞面说,“你刚才说让我帮忙,我怎么帮?”
迟归给他盛碗汤,落座道:“新官上任,不露一手难以立足。赵清河这个人我查过——”
“又查过啊……”海湾插嘴说。
迟归敲敲他脑门,续道:“他是个耿直的性格,还有点愤世嫉俗,对你这种关系户、空降兵,多半看不上。”
“你要在他手下做事,必得让他刮目相看才行。而且现在餐厅的人都不服你,也是一道障碍。所以这个面子,得你给餐厅找回来。”
海湾抿口汤,愁眉苦脸说:“可我又不会做饭,总不能请你去帮我做顿饭吧。”
“你不是厨师,要会做饭有什么用?”迟归剥了两只虾给他,接道:“那个客人我已经让Jennifer 以你的名义找过了。”
“明天中午他会去酒店,你通知后厨,让他们再给他做一餐。”
“记住,务必尽善尽美,让他把手里那篇还没定稿的评论文章改了。”
海湾闻言,如沐春风,笑得眼似弯月:“你考虑得这么周到,我怎么谢你啊?”
“做好你的事,就是谢我了。”迟归叮嘱道,“这两天虽然忙,但也别耽误了课程,十月份考试,最好一次过。”
“我一定过。”海湾拍着胸脯说,“到时候我请你吃饭啊。”
迟归揶揄道:“钱还没赚到,天天想着请我吃饭。”
“没办法,谁叫我天天吃你的、喝你的,”海湾闷闷说,“我脸皮虽然厚,也会不好意思嘛。”
“看你在餐厅表现。”迟归起身开始收拾碗筷,“能留到发薪水那天,就让你请我吃饭。”
“我肯定能!”
次日海湾果然等到那位挑剔的客人,他与李仲千、赵清河商定好菜单,连做了两道菜上去,都未得到满意的答复。
最后的甜点,海湾无计可施,拨通了迟归的号码。
电话那头的迟归刚好在林荫大道的餐厅里,他的声音镇定平稳,如一方熨斗烫平了海湾内心的慌乱。
冰凉的声线传来,迟归用分外温柔的语调说:“甜点一向是中国厨师的短板,你们的白案是谁,你知道吗?”
“等一下,我看看。”海湾急急跑进后厨,越过忧心忡忡的人群,见对面站着一人。
他身量高大,眉目恺恻,一尊菩萨似的立在案旁,冲海湾浅浅一笑:“湾湾,好久不见。”
“山哥……好、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