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益发不安,凑上前说:“我都告诉你,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他说的是事实。
海湾却不这样想,只当他口是心非:“我跟山哥——他叫高山——是在酒店认识的,那时候我干客房打扫的活儿,特累,赚的钱也不够还债的。”
“他是后厨的初级点心师,虽然也不是很厉害,但多少比我强点儿。我在洗衣房碰见他去要围裙,就和他认识了。”
“我俩什么都没干,真的!他就是经常带我去后厨吃剩饭,然后老给我带点心吃。”
海湾对美食一向没有抵抗力,高山相貌平平、沉默寡言,但厨艺精湛、高大温柔,对他更是体贴入微。
那时他刚成年,从家出来许久,各式各样的苦楚饱尝一遍,负债累累的海湾极度缺乏温暖,高山正如一块热碳落在他身边。
“我俩虽然住在一起,但什么事儿都没干过。”海湾指天誓日地说,“就……亲、亲过两回。”
高山的确老实,每天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却从未对其动手动脚,顾念着他那时年纪小,连洗澡都回避。
也因为他老实,所以在家里人得知他与男人交往,逼他务必回家照顾卧病的母亲时,他毫无反抗地顺从了。
海湾没有拦他,平心而论,若是易地而处,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家庭的阻挠。
至于放弃所爱,似乎是最经济的一种选择,何况海湾当时表现得异常洒脱,高山焉能不对他失望。
是否真的洒脱,海湾不想深究。
何必呢,你已定好后半生的计划,他尚未迈出第一步,强行挽留亦是自取其辱。
左右是无缘,与其翻脸闹僵,不如给他个心安理得,权作分手的礼物。
高山走前说:“你等我三年,我一定回来。”
海湾笑笑,没当真,但的确再未与谁交往过。他不是真的等高山,而是在等一个不会轻易放弃他的人。
如今,似乎心愿得偿了。
“他走以后我们就再没联系过,这都过了好几年了。”海湾一本正经道,“去年过年我听人说,他都结婚了,现在我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知道了。”迟归淡淡道,“睡吧。”
海湾躺回去,望着他的脸色,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我真的不喜欢他了,一点儿也不。”
“我没生气。”迟归拍拍他手臂安慰,“我困了,不许再动了,陪我睡一会儿。”
现在的心情与方才完全迥异,海湾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大气不敢喘,当真老实。
迟归起先睡不着,听着他的呼吸声,竟比催眠还效验些,意识渐渐朦胧,不久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过来,是Jennifer 上门送东西时。她按了许久的铃得不到回应,狐疑地播通了迟归的电话。
床上熟睡的两个人居然毫无察觉,直到手机一声震动,迟归才倏然惊醒。
海湾被他起身的动静吵扰,嘟囔着翻翻身,又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迟归没有叫他,从Jennifer 那里接过东西,看看时间已经接近六点,转身去了厨房。
中午吃的火锅大约还未消化,他以为海湾暂时不会有胃口,便用剩下的虾蓉和鱼蓉为馅,做了一碗云吞面,准备与他分食。
海湾起床去卫生间,嗅觉灵敏地闻到香味,第一时间跑了出去,欢呼一声,捉起筷子就吃。
迟归见状,一面暗自感叹他异于常人的好胃口,一面从冰箱里拿出那只摔得不成形状的蛋糕勉强果腹。
“咦,你没扔啊?”海湾以为他早将其丢进垃圾桶,不想还留着。
“说到这个,你之前那一扔,彻底毁了我的地毯。”迟归淡淡的口吻,令人慌乱。
海湾在裤缝中间搓着手说:“可是我赔钱了——虽然还没还清——但那也已经是我的地毯了,毁了……就毁了吧。”
“还清之后才是你的地毯。”蛋糕过甜,巧克力尚可,但放得时间太久,早已失去新鲜感。
迟归皱眉道:“这期间耽误使用的损失,是由这块地毯来偿还,直到还清债务它才可以给你。但现在它毁了,你说合适吗?”
“不合适。”海湾怔怔摇头,“那你说怎么办?我真的没钱赔了。”
“你可以用别的赔。”迟归抬头看他,“比如……时间。”
时间……海湾想说他的时间原本都是迟归的,他想同他天天赖在一起,片刻不愿分开。
恋爱初期大概如此,你侬我侬,蜜里调油,随着感情深入,逐步变为更深层次的牵绊,不再时时刻刻干柴烈火。
迟归这一问,正合海湾心意:“那好啊,除了上班,我任你差遣。”
“你吃这么多,胃不难受?”他转移话题。
“多——吗?”海湾看看自己面前见底的碗,讪讪道:“好像是有点儿啊,可这是晚饭,就一碗面,也还好吧。”
迟归笑笑不语,收走碗筷,吩咐他擦桌子,自己去卧室换了衣服。
他穿着黑色休闲长裤,垂坠感十足的面料,青白色衬衫,半卷袖口,看起来慵懒而性感。
“去楼下走走吧,你这么吃下去,早晚要出问题。”
海湾“嘿嘿”傻笑着跑去隔壁拿衣服,换好过来,见他正在摆弄一块手表。
“走吗?”他问。
迟归设置好系统,递给他道:“左手。”
海湾讶然:“给我的?”他不习惯戴手表,更不习惯迟归送他礼物。
“你用它跟我联系,这还有个小型蓝牙耳机。”迟归不由分说地给他系好表带,把银色的金属圆球拿给他。
海湾对着夕阳观摩半晌,也未瞧出蹊跷:“这么小,戴上会不会丢?”
“不会,那上面有金属探头,能发出声音,只要你不把它踩坏,就没问题。轻易也踩不坏,它能承受一辆卡车的重量。”
迟归给他卡进耳窝,连接智能表上的蓝牙,示范说:“过两天去酒店上班,遇见棘手的问题随时问我。这旁边的键是紧急联系人,连按两下就会打给我。”
“这里面有电话卡吗?”海湾试着双击按钮,并无任何反应。
迟归又从桌上拿起未拆封的白色盒子,道:“和手机网络关联以后才能通话,你用这个。”
“我有手机……”海湾对他接二连三地给自己置办东西,感到极度的不安与尴尬。
“你那个手机还能开机也是个奇迹。”迟归不以为然,“去把电脑拿来。”
海湾撇撇嘴,将手机和电脑一并抱来给他,听他问:“密码多少?”
“呃……”密码实在难以启齿,“831024。”
1983. 10.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