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你好没良心!”
明琅一进院子, 就被温文挽着拉到案几前,“你看看我, 我去了蜀中这一趟可有什么变化?”
温文在明琅面前转了一圈让她瞧,却不知明琅刚一进院子便是心下一凛——
寿王。
明琅一见他, 便觉从前被她拼命压抑住的记忆如同翻涌潮水向她一股脑袭来。
李府、石块、嘴角带笑的李小姐。
丧礼、血迹、塞给她衣袖的杨潜。
慌乱的海棠香气。
回忆像呲着尖牙的猛兽叫嚣着向她奔涌袭来, 直逼得她胸腔里那个乱了阵脚的家伙提醒着她此时的慌乱。
藏在袖间的,染着绯色烟霞的玉指狠狠得掐在雪白掌心。
明琅暗暗咽了口口水,静静向寿王福了福身。
“明琅不知寿王在此, 唯恐扰乱众位雅兴,还是......”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 只见寿王一挥手,彬彬有礼道,
“诶, 不碍事。早听闻秦五姑娘才情过人, 如今正好无意碰上,倒不如一同赏玩一番。”
“更何况红袖添香, 岂不妙哉?”
这话说的委实狎腻。虽则明琅知道便是借给寿王十个胆子他也不会在秦府再作出上次在李府后花园作出的事来。
可明琅偏是一眼都不想瞧见他。
只要一看到他, 她就忍不住想到那日被他狠狠压在假山上周身那股腻歪的脂粉气。
温文不知他们二人的过节。他自幼混在姐妹堆里,又许久不曾见过明琅, 此时如何肯让她走,于是跟个黏糍粑似的缠着明琅不松手。
“坤霈, 你个呆子也不来帮我劝劝阿琅!”
坤霈还在思考之后得如何去寻坤颛, 现下忽而被温文喊了一嗓子, 脑子里的东西也随着温文的一句给尽数赶跑。
“好了,琅妹,既然温文这般留你,你也不如同我们一处赏玩一番。不过是一处长大的朋友,又有这么多下人,不会坏了规矩的。”
坤霈心不在焉,便顺着温文的话去劝明琅。
温文见有人帮他,更是横空生出一股气力来。他冲明琅一挑眉,好不神气。
明琅没了办法,只好留下。索性她同温文两个在案几的最边上说话,只要她不偏着头看他,那讨人厌的家伙便不会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上京昨日新下了场大雪,如今正是化雪之时,天气冷得厉害。
明琅今早被遥知逼着穿了许多衣服,一时间竟觉得自己的手脚被衣服牢牢包裹着,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她原以为自己穿的多,谁知一见温文确实小巫见大巫了。
温文一向体弱多病,今日穿了一身赤狐大裘从头裹到脚,还半路抢了坤霈的雪披来穿。明琅偏着头看了看裹成了个球儿的温文,惊奇道,“温文!你皮肤何时变得这般好了?”
温文大喜,又不好意思表现,只不经意地撇了旁边正陷入沉思的坤霈一眼。
“哪有啊,我摸着还是老样子啊。”
明琅认真想想,“我早从《南疆杂记》里看过,那书上说这蜀地的女子啊,肌肤是个顶个的光滑细腻。看来一定是蜀地气候宜人山清水秀,竟也将你也养的这般好。”
温文见明琅分析得这般头头是道,心下早已信了八分。
他原不想去蜀地读书,只是因着一众兄弟都要去,便一咬牙便跟了去。到了蜀地之后日日除了缠着坤霈出去玩,也没干什么正经事了。
可坤霈日日用功,也没几日陪他。他一个人日日睡到饷午才起身,无聊的厉害,早就暗自懊悔不该跟来。
谁知今日听明琅这般一夸,他竟觉得这蜀地实在去的对,更恨不得等过了年节立刻就动身再去一趟。
明琅正同温文说话,就听见寿王在一旁搭腔——
“《南疆杂记》?”
“五姑娘也看过这本?”
明琅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道,“怎么寿王也看过?”
明琅根本没给他接腔的机会,立马跟温文聊起近日上京发生的各种事。谁知道寿王只作看不出明琅的意思,仍旧腆着脸通她搭话——
“这不过是前朝一个不知名的沧海癫狂客所著,如此生僻典籍却不想本王身边竟有两人看过。”
明琅听了这话仍是漫不经心,“哦?寿王什么有人看过这本?”
“是了。”
“从前皇兄看过。”
能被寿王这般单单只称“皇兄”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杨潜。
明琅恍惚,她从未想过寿王竟会这般直接说到他——毕竟除了明琅,或许所有人都以为杨潜已故多日了。
明琅心思一乱,却不知一瞬间的散漫已被寿王尽收眼底。
“记得从前大家总在一处评古论今,谁知世事无常,不过出去一遭,再回首竟已是物是人非了。”
张秉辰叹了口气,搁下笔来——英雄惜英雄,杨潜同他既是挚友可又暗自攀比。可比来比去,终究是你此处见长他那处优异。他们二人自小比到现在,也没分出个胜负了。
张秉辰临去蜀中之前,还同他约定下棋。在蜀中也是日日拿着棋谱钻研,谁曾想带着一身大涨的棋艺杀回来后,面对的竟是故人碑塚。
温文眼眶有些红了,“大家好不容易再聚首,说这些不开怀的事做什么?来来来,吃酒吃酒。”
明琅垂着眼皮异常乖顺地不曾开口说话。旁人只说旁人的,与她却是不相干的。
杨潜,也会看《南疆杂记》么?
他为什么要去看呢?
“五姑娘似乎也在伤怀么?”
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明琅挤出一丝笑来,“我虽同祁王交集不多,可也听说过祁王盛名。更何况,年少早夭,本就值得伤怀,不是么?”
明琅滴水不漏地回应寿王后,还仰着头冲他灿烂一笑,“寿王与祁王兄弟情深,心下只怕更难捱吧?”
寿王为她这一笑不禁一愣,过了一会儿才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福祸相依,谁又敢揣测天命呢?”
*
藕白原本默默跟在心情不佳的姑娘身后,她正费心想着说些什么才能引起自己姑娘的兴致。结果走了半天,她一抬头才发现明琼竟然往一僻静小径走去。
“姑......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