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潜,你知道么?你怎么会出现在我醉了的幻影里呢?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每看到你一眼,我就多厌弃我自己一分。
杨潜怕她跌到水池里,他伸手想要扶她。明琅利落的躲开他。杨潜自嘲一笑——得,多此一举。他看着她人是迷糊了可有精神的很。
杨潜从小到大从未妄自菲薄怨天恨地过——他手上的筹码少得可怜,可是他有将一分的牌打出十分的能力。他只需要看中什么,然后一点点不计血汗地得到它就好。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或许一个陌生的女子没来由的厌弃是压死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杨潜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不知道自己这般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记得幼时他同寿王一起识字。他小时候玩心重偷偷跑出去到御花园从晌午玩到日影西斜。他踏着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溜进坤宁宫,他看见寿王在皇后面前完整地背下来今日先生教的文章。他看着寿王被皇后额头贴着额头喊乖乖。那一刻他突然也很想被他的母亲喊乖乖,皇后从前总是那样喊他的。只是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他的母亲不再这样喊他了。母亲说是因为他长大了,他便相信了。那天他连晚膳都没用一头窝进书房用最短的时辰背会了文章。等他跑到他的母亲面前时,他曾经也喊他“乖乖”的母亲却早已歇下。
“皇后已经歇下来。四皇子改日再来吧。皇后说今日四皇子苦读辛苦,命厨房煲了汤一会便给四皇子送去。”
他根本就没去上课啊。母亲若是能让他进屋,他相信只一眼他的母亲就能看到他脸上还没来得及擦去的泥痕。
杨潜想离开了。可船上的女孩又是不依了,“罢了,这是我的梦境。你,得听我的。”
“你就乖乖陪我吧,你原来......”
明琅还没说完,就看见天边飞过来成片的白翼大鸟。明琅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掉进水里。明琅认命地闭上眼睛,等着冰冷的湖水将她淋个透心凉。谁知道等到的确实一股沉水香气。
明朗睁眼,发现杨潜面无表情地两手从她腋下托搂住她。
“......总不肯陪我的。”明琅很久没有这么近地看到过他了,嘴上下意识地说出没说完的话。
杨潜冷眼看着一脸呆样的明琅,将她抱起来放在地上。
“我可还记得我同五姑娘见了两面,五姑娘都骂了我。”杨潜记仇地想明明是她不待见他在先,又跟他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杨潜见她能站直,便立刻同她保持距离。他瞪了一眼遥知,“还不下来扶你们主子回去?”遥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小舟靠岸。她和杨潜两个人将明琅弄上舟,遥知正想替自家姑娘跟小王爷道谢,却看见杨潜已经黑着一张脸往苇荡深处走去了。
明琅的裙角湿了,遥知也不敢再带她回白鹭汀去,于是悄悄带明琅回了显荣堂。守着院子的适雪见此情形也是吓了一跳,两个人连忙叫人烧了热水给明琅沐浴更衣。遥知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适雪,她忧心忡忡地问,“我看这几日姑娘同往日不同,不知是不是这几日体虚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了。”
适雪想想又说,“这话不敢随便乱说的。姑娘长大了性子变了也是常事。”
遥知正想说什么,就看见浴桶里的明琅大喊了一声,“杨潜!”吓得遥知要去捂明琅的嘴。一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姑娘,这般不知羞耻地在浴桶里喊外男的名字,这事传出去了明琅就等着剃了头出家当姑子去吧。
幸好被热气一蒸,闹了这么一出的明琅也累了。适雪看着明琅枕着浴桶沉沉睡去,痛心疾首道,“是我疏忽了!我一会就禀了夫人去。”
明琅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她一醒来,就看见明琳笑眯眯地在她面前吃苹果。
“睡醒啦?一杯倒?”
得,开始了。明琅暗自哀嚎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明琳。明琳伸手拍了她一下,“诶哟!人家好心来看你,你待我的情意也就跟你昨日喝的那一小杯一般多了。”明琅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琳姐,好姐姐!您此番大驾小妹草舍,可是有什么要事?”要是没事,她就再睡一会,她现在可还一阵阵地头疼得紧。
明琳吃了一个脆苹果,咯吱咯吱地像只仓鼠一样咽完了苹果才开口,“嗨呀,不逗你了!大夫人说这个月十五带咱们几个姑娘去上香呢!你说我穿那件丁香紫的新马面裙如何?配那件鹅黄衫子,你不知道,那衫子是苏绣,那迎春花跟活的一般!”明琳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痴痴地笑了几声,“你说,万一有蜂蝶被我引过来。那我岂不是跟那织女一般了嘛?”
明琅忍不住反了个白眼。
明琳还想说什么,就见坤霈打了帘子进来。“嚯,四哥哥。”明琳起身跟坤霈相互见礼,坤霈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一头的热汗。一进屋就捡了个茶杯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杯茶。明琳见坤霈回来了,她笑话明琅的目的也达到了便笑着告退了。
“琅妹,十五那日可别吃酒酿圆子!万一又醉了岂不是去不成了?”
明琳拉着沉碧笑嘻嘻地走了。坤霈坐在椅子上,“我看你最近真是愈发放肆了!白天也能吃个大醉!日上三竿了也不起来。”坤霈同明琅是龙凤胎,只因着坤霈先出来,明琅就得叫他一声哥哥。明琅从床上坐起来,笑呵呵地听他训她。坤霈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今日我陪李小将军出去转转,见了只泥兔子便给你带回来。”
坤霈也不怕明琅接不到,直接伸手扔给她。明琅把玩着那只不过半只手掌大却精巧非常的兔子,漫不经心问,“李小将军没买什么?”转眼间坤霈又喝了一杯茶,“说到他啊。”
坤霈玩味地对明琅笑笑,“我看他有点事,一个男的在小丫头片子的首饰店里逛了许久不出来。”明琅一挑眉,“小丫头片子?哥哥什么时候学了这些子粗话?”坤霈心虚,其实坤颛当时说的是“小娘们儿”,他已经说的很委婉了。
坤霈干咳了两声,“哪里轮到你来管你哥了?那李小将军真是个粗人,挑半天都挑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我帮他挑了个坠子。不然此时还回不来呢!”明琅撇撇嘴长叹一声,“唉,有空帮不相干的人挑坠子,就拿块泥巴打发我。”
坤霈伸手从果盘里捡了颗花生丢她,“第一次见你这没心肝的东西!你以为这泥巴比那坠子便宜啊!这个月月钱来了得还我啊。”明琅切了一声,“小气。”
坤霈正是好动的时候,不渴了就要出去。他起身时,明琅闻到一股药味。
“你病了?我怎么闻到一股药味。”
“哦,”坤霈低头闻闻,“大概是方才帮四妹妹扇了会火给染上了。”
明莹家中行四。坤霈出门前又跟明琅说了句,“我看二娘是真的不管明莹。她那么小一个人,连药都得自己煎。”
说到明莹,秦家二房就是一笔糊涂账。明琅头疼得厉害,也懒得听坤霈说话。“诶哟,你快走吧。”明琅白了他一眼,“堂堂男子汉,嘴怎么这么碎呢!”
话音未落,明琅的后腰就被什么打了一下。明琅捡起来一看——一颗红皮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