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13程(1 / 2)

我有的是时间 澜问 5290 字 2018-10-20

“……东西太多了, 都堆到后排座椅了。”

易乘风转头看了眼正在忙着关店锁门的起子和把狗往小菠萝里塞的姚枝,走远几步继续对着电话说, “我妈见了肯定要骂我败家……有几样东西满盒子的洋文, 我都看不懂是吃的还是抹的, 你确定这些在国内买得到?不然我说我买的他们都未必相信。”

笔尖悬在一份文件的签字页上,随即被晏羽轻轻放下, “大家过年都是这样子, 看着就很热闹, 回去一分也就没多少了。”

“这就要走了是吗?一路平安——”

他语气放得很轻,好像有无数的蛛丝顺着电波攀爬缠绕上来,让人非得稍微挣扎一下才走得掉。

“小晏,现在有空吗?我拐个弯儿过去看看你。”

“我们刚分开五个小时……而已。”

晏羽不太想给自己跟对方告别的机会, 就算短短的十几天分离想想也挺难熬。

“跟起子他们一块儿走吧, 路上慢点开,晚饭前怎么都到了。我等会儿有会也走不开, 风哥, 再见——”

“那行,到了我给你电话。”易乘风转头看了一眼,起子已经将车发动起来, “小晏, 宝贝,乖乖等我回来。”

***

除夕, 早上八点。

“……这是我的房间, 最小的一间, 我不在家还被他们当成仓库堆了好多杂物……寂寞的单人床……”

定向直播解说员易乘风刻意压低的嗓音随着画面同步传来,“还是你对我最好,厨房是我的,客厅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晏羽真想隔着屏幕塞住他的嘴,易乘风这副搞地下情的模样,肯定是父母都在家,“你不要太嚣张,我要煮早饭了,晚上打给你。”

“让我看看你煮什么?速冻水饺吗,小晏你怎么吃这个……晚上不吃饺子吗,你吃一天饺子不会吐?”

“这个还是你买回来给我当套脖子大饼的……”晏羽扭开燃气灶烧水,“直接倒进去吗,还是先用微波炉解冻一下?”

“直接煮就行,放的时候慢一点别被开水溅到……喂你要等水开了再下锅,行行行那几个就当炮灰好了,不用捞出来……用漏勺轻轻推一圈不然会粘锅,漏勺在第二个抽屉里……别盖盖子!火可以关小一点了……”

易乘风深切体会到鞭长莫及的无力感,远程指挥一次煮速冻水饺几乎要将他一顿丰盛的早饭都消耗光了。

“再让我看一下,小心手机不要掉进锅里……可以了,先关掉火再捞……六十个你全煮了吗?吃一天?”

晏羽小心翼翼将饺子控水捞进浅瓷盘里,“一包就这么多啊,这根本就不是一人份吧。”

“又不是方便面,一包也能分几次下锅对不对?行行你吃不完就倒掉,别吃剩的。”

“速冻饺子怎么好意思叫方便食品?”晏羽端盘子的时候被烫了一下,赶忙缩回手,“煮起来很麻烦啊,比方便面差远了。”

他干脆将手机往流理台上一戳,拿了双筷子直接在厨房就着台子直播吃饺子。

“亲爱的,这跟和面擀皮绞肉拌馅儿相比已经很方便了……”

易乘风那边的画面突然一抖,接着镜头里凑进来一张熟悉的面孔。

苏一乐咧嘴露出八颗牙,还摆了摆手,“晏羽哥过年好,谢谢你的新手机,玩吃鸡超给力!我要做你们品牌驻梅川‘老干爹家常菜’的义务宣传大使——”

“行了滚一边儿玩去吧!”

易乘风一爪子拍开苏大使的脑袋,“今天不去公司了吧?什么时候去你妈那儿?”

他妈现在正在西太平洋那个国土面积只有八分之一个梅川大的小群岛上享受舒适的旱季热带雨林气候。

晏羽鼓着腮帮子嚼掉半只饺子,“公司放假了,什么时候去都行,吃了饭的吧。”

“就是,你早点过去吧,那边还有人照顾你吃喝。”按说晏羽给他父母买了这么多礼物,他也应该象征性地对庄美婵表示一下心意,可思来想去易乘风决定还是不跟他矫情了,毕竟他对庄姨实在挤不出什么心意,借着人家儿子的手送虚情假意就更没必要。

“小晏,出去记得穿羽绒服,你都有家的人了别光顾着臭美。我新买了一条毯子送给小女巫,你盖过那条不许给她!”

“好啊,我知道了。”晏羽好脾气地应下来,还在他的监督下吃了十五只水饺。

“大风!”苏姨高亢嘹亮的嗓音刺穿门板炸裂屏幕传过来,隔山隔水都把淡定的晏总吓了一跳。“过来瞅瞅,你买的这个跟红毛丹成精似的玩意怎么做啊?”

“红毛丹?”易乘风一脸懵逼看向晏羽。

“应该是那几只阿拉斯加帝王蟹吧?”晏羽紧张地抬手遮住摄像头,“怎么做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家不是有厨师吗?风哥拜拜——”

“……”

挂得太快了吧,这么好看的媳妇也怕见公婆。

***

虽然没人真的陪他过年,晏羽在除夕这天出门的计划倒也不是假的,他打算去夕岚湾看看他爸。

上次因为遇到易乘风相亲陷入绝望去了一次,他发现再次面对父亲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了,毕竟他现在说什么父亲都不会反对。

两个世界各自寂寞的父子倆,又有什么无法放下的隔阂呢?

莲城外来人口居多,到了新年反而各种冷清和畅通,晏羽自己开车不到一小时便到达墓园。

除夕来扫墓的人实在很少,接待区就只有他一位访客,手续很快办完。晏羽在门口的花店选了一束香水百合,常年挂一副节哀顺变表情的工作人员笑容内敛,像上次一样默默将他送上山。

从无障碍坡道转入平直甬路,晏羽远远便看见父亲的墓前垂立着一个单薄身影,阵阵松涛无声滚过,他头顶的银发随风扬起。

大概这个新年,漫山的安息者中,晏啸是最不孤单的那个。

康靖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镜片后的一双眼睛闪出欣喜的光芒,随即又像被山风吹散了温度一点点重新冷却下来,身体转了个角度,克制而期待地看过来。

他已年届花甲,尽管身姿仍旧纤长挺拔,但依然被无情的岁月蚀刻了容颜,霜染了鬓发,同上一次站在这里的盛年男子相比更添了许多沧桑与衰弱。

汉白玉的墓基上放着一束火红的卡罗拉玫瑰,是这冬日墓园里唯一明媚的颜色,风中簌簌颤抖的花瓣有如血管中跃动不息的脉搏,也像心头上颠扑不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