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一百零三集(2 / 2)

他话里话外别有深意,邢秉懿凄然的半扬唇线:“秦相爷放心,我回来,并不是为了皇后之位。”

她并没有想说明究竟为何而回来,在她心里,秦桧城府深沉,并非能够坦诚心迹之人。

凉亭前的赵构,忽然像感应到什么似的,脚下无意识踏出,抬颌朝这里望来。

秦桧和邢秉懿俱是一惊,双双反身贴到假山石上,隐藏行迹。

“哎呀,你踩着我种的花了!”大惊小怪的娇脆声线,赵构闻声回首,只见廊下有一少女亭亭玉立,手里拎一只浇花的水壶,正蹙眉瞪视着他。

少女生的很美,是除了柔嘉以外,第二个美到让他怀念起邢后的人。

赵构略略失神,后退了一步,对方指着他脚下,更加恼道:“你还踩?!”

“朕……”他竟然无可辩驳,眼睁睁的看着女子小跑过来,急忙去查看倒下的花苗,见好几株的茎断了,她脸上浮现出心疼的神色。

她就半蹲在赵构眼前,仰着脸看他一会,目光慢慢沿着龙袍下移,那几条腾云驾雾的金龙,让她忽然哑巴了似的,噎住好久才能发声:“你是……你是皇上?”

赵构点头:“不错。”

少女吓得急忙跪好,一改方才的大呼小叫,细声细气道:“小女愚昧,不知皇上驾到,无意冒犯,皇上不要怪罪于我呀。”

赵构调低视线,微抬手:“平身。”

她慢吞吞的站起,自觉惹了祸端,紧张的绞着衣角,却仍然耐不住好奇,偶尔抬眸偷偷的看皇上到底长什么样。

赵构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是张府何人?”

少女答道:“回皇上,小女姓刘名懿,是张俊大人的远亲侄女。”

赵构想了一下:“哪个懿?”

她水灵灵的眼睛转了转,道:“嘉言懿行的懿。”

“懿……”赵构有点意外,细细端详她样貌,眸光融融,“这片花圃都是你打理的?”

她粉裙曳地,乖巧回答:“是,小女双亲亡故,来临安投奔表叔。表叔说姑娘家不可随意出门,小女无事可做,便在这里栽种花草,排遣寂寞闺愁而已。”

赵构微微笑,言语间不自觉的温柔了几分:“少年不知愁滋味,朕在你这个岁数,可没有那么多烦恼。”

刘懿似乎不知如何作答,抿唇垂首,便听到皇帝又道:“今年多大了?”

她把水壶藏到身后,盯着自己的鞋尖:“过了下个月,就满十六。”

十六,多么美好的年纪,比柔嘉还小两岁。

就在气氛渐渐转向说不清道不明时,躲在侧边小门后,暗中观察了一阵的张俊,露出了得偿所愿的笑容。秦相爷果真神机妙算,以重金购买一名绝色的歌姬,改名换姓,养在府里调/教两月,再安排他们花园偶遇。更妙的是,此女的眉眼,和邢皇后有几分相似,官家就中意这样的。

他低头将衣冠弄得乱些,假装是从后苑急急忙忙的寻觅而来,口中喊道:“皇上!皇上!哎呀微臣终于找到您了!”

张俊气喘吁吁的奔向赵构身边,看到同在花园的刘懿,面色一惊,立刻向赵构告罪:“臣饮酒过度,不慎在花园睡着了,害的官家迷路至花园。侄女不懂规矩,微臣管教无方,不知有否冲撞官家?”他瞪了刘懿一眼,怒斥道,“这里哪有你站的位置,还不速速退下!”

“是。”刘懿害怕的瞥瞥他们,福了一礼,匆匆告退。

随着张俊重新为他指引回正厅的方向,赵构将目光,从那少女的背影收回,道:“张宣抚,朕怎么不知你还有这么一个侄女?”

张俊躬身,略微惭愧的道:“是臣老家的亲戚,乡下丫头,粗鄙的很,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赵构若有所思的看他:“可曾许过人家?”

“不瞒官家,臣正为这事烦心呢。侯门大户的正妻,她高攀不上,可毕竟是臣的亲戚,臣也不愿她草草嫁人,毕竟懿儿的爹娘都不在了,臣身为长辈,总得多为她打点。”

赵构和他一道沿着翠石铺陈的小径而行,斜斜的绕过假山前,随口的话语,清晰不错的传入石头后面,秦桧与邢秉懿的耳中:“那张爱卿可曾考虑过,把她送进宫里?”

“送进宫?”张俊揣摩了下皇上的意思,面上顿时喜出望外,连连谢恩:“臣真没想到,懿儿一介民女,能得官家青眼,是她几生几世修来的福气。臣代她谢皇上恩典。”

赵构停了脚步,觉得他这模样挺好笑:“你还没问过她的意见。”

张俊满脸笃定道:“这何须要问,臣敢保证,她一旦知道这个消息,必定满心欢喜,能侍奉官家,是多少女子求也求不来的。”

“是么?”赵构继续迈动脚步,忽然感慨的道了句:“天下女子,也未必尽皆如此。”

当年他对邢家小姐一见倾心,知道她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报国寺进香,他一连守了好几个月,只为能贴近佳人,与她结识。邢秉懿对赵公子的殷勤,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赵构专门送她的耳环,也被她多次拒收。他实在是等不及了,便进宫求见父皇,请他赐婚,终于动用皇家权力,抱得美人归。

大约真的是做皇帝太久,各色美人召之即来,便也不愿意在她们身上费心思。

人到中年,开始贪恋那些年轻的容颜,鲜嫩的身体。听着她们或天真或娇蛮或讨好的话语,只为抓住青春飘渺的印迹,赵构觉得,他可能真的是老了。

君臣二人越走越远,秦桧看着邢后,叹息劝道:“臣劝娘娘,还是想开些罢。”

邢秉懿默默注视着赵构远去的背影,呼吸间湿意弥漫,但她没有哭。他们之间隔了半个花园的距离,隔了二十年的光阴,却恍若落在星河两岸,看似很近,却永远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