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眺望着那渐渐融进冬日的飘杏折枝,沉沉的吩咐道:“去把她带来。”
“是。”管家应声退下。
不多时,管家引着邢秉懿来到议事堂,她身边没有别人,因为王爷只召她一人,就连跟了她十几年的重节,都被拦了下来。
邢氏的肚腹愈加显怀,一举一动都慢条斯理。金兀术立在窗前,神色漠然的看着她有些费劲的跨过门槛,再一步一步靠近,走到距离他丈余便停下来。
一月不见,她非但没有清减,反而养的更丰腴了些,往日少点血色的唇瓣,也莹莹泛着润色。
金兀术赫赫威严,冷声命令道:“见到本王,还不跪下?”
邢秉懿抬眸瞥了他一眼,神色不改,她尝试着想要跪下去,却发觉自己身形笨重,显得非常困难。
她柔声细气的道:“王爷,妾身现下不好跪,不如您请管家帮我一把?”
管家默默擦拭额头冷汗,迟疑道:“这……王爷,夫人身子不便,就免跪了吧。”
金兀术冷眼瞪去:“凭她所犯的罪,杀都杀得,要你求情?”
管家登时不敢吱声,邢秉懿却微微一笑,手掌轻轻按在隆起的肚皮上:“王爷,妾身所犯何罪?”
金兀术的手指点向她,额间皱起小山,面色如风雨欲来:“本王救了你,而你,从你蓄意接近我的那刻起,便不安好心。你让本王为赵构养了十五年便宜闺女,还让她认回赵构,反过来对付我。你当真以为本王杀不得你?”
“王爷的救命之恩,妾身不敢忘,也早已图报。若非妾身的‘不安好心’,只怕王爷喝了春罗那碗毒汤,早就暴毙而亡,如今坟头草都三尺高。”邢秉懿不焦不缓的述说道,如今她心无牵挂,无畏无惧,反倒才真正显露出皇室贵胄,康王正妃的气度风采来,“听说完颜家好像是有暴毙的传统,你爹和你二哥都是猝然离世,是不是?”
金兀术的父皇与二皇兄,对大金而言是明君猛帅,可惜战胜之后酒宴如水,夜夜春宵,以致败了身体,突染重疾而亡。故金兀术一直引以为戒,在女色上并不贪多。
邢秉懿这样不咸不淡的说出来,自然另他更为不快,金兀术几乎是微微咬牙的音色:“田春罗苦肉计演得好,本王真是后悔,让她就这么便宜的死了。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枉称知书达理,欺骗了本王整整十七年,简直可恶至极!”
“妾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王爷想如何处置,悉听尊便。”邢秉懿不哭也不闹,面容平静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她摸着肚子,音色低缓了些:“只是,希望王爷能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再死。虽然他并不该来到世界上,可是孩子已经会踢我,他也是王爷的血脉,是一条活着的性命。除此之外,妾身没有其他要求。”
金兀术眼中有余火的微光闪动,最终凝成寂灭的灰烬一般,他嘲讽的笑起来:“本王的血脉?这回夫人你可确定?”
完颜宗弼混账起来,也是一句话能把人气疯的类型,邢秉懿难以置信的盯着他,胸口情绪激动起伏了片刻,像是听见天大玩笑一般,嘴角勾起,轻飘飘的回道:“对,不是王爷的,妾身记性差,也不知是谁的。不如王爷将身边的人都盘查一次,说不定奸夫就水落石出,与我一并处死更好。”
“不知羞耻,你放肆!”金兀术气的面色绯红,额头青筋直爆。
“妾身不知道何为羞耻,难道不是王爷的功劳?是我处心积虑的接近你,可你难道就没有错么?”邢秉懿也忍不住扬起了声音,泪花含在眼眶中,她倔强的就是没有让它掉下去,“那夜我临阵后悔,也试图反抗,但有用么,王爷还不是想如何便如何?我几时说过柔嘉是你的女儿,王爷错就错在太过自负,是你,是你掐着我的脖子,要我把柔嘉生下来,妾身不过照办,何错之有?”
金兀术怒急攻心,回身就抽出架放在案前的宝剑,寒芒一闪,直指邢秉懿纤细脖颈。
“王爷,王爷息怒!息怒!”管家从没见王爷气成这个样子,但他跟着金兀术几十年,深知他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未免王爷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后悔的事,再大发雷霆折腾下人,他硬着头皮,老脸不要,也拼了命上去拖住王爷。
“王爷要亲手取我性命,好,我怕什么!”邢秉懿将这十几年来的苦痛隐忍,都一股脑爆发出来,收势不住。她喊得浑身发热,抬手扯松了领口,几近崩溃的怒道:“赵构他包养个能给他生儿子的外室,也知道离得远远的,省得惹我生气。王爷你倒好,生怕我俩的丑事天下人不知,你如此不要脸面,妾身又何须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