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惊:“中秋本是家宴,但天家家宴即国宴,请些大臣也不稀奇。只是,皇上有什么别的意思?怎么连纳兰家的女眷都请了去。”
“不,女眷只请了你。”纳兰仲卿道,“说是皇太后想见见紫英,让你抱去。”
皇太后?我不由地蹙眉。
倒是纳兰仲卿见了,开劝道:“你也别多想,老人家喜欢小孩子,图个热闹也是常有的。”
我点头,又对秋蝉道:“明儿个,你和奶妈一起与我进宫里,紫英光有奶妈抱着,我不放心。”
就这么说着话,不觉胸口又湿了大片,我自失一笑,竟忘了还抱着紫英,他倒好,用自己的方式提醒我,只是我这一身凤冠霞帔明儿个是不能穿了。
将紫英交给裴兰和秋蝉,向纳兰仲卿欠了欠身,进屋里换了身干净的上襦下裤的衣裳,把上面头发挽成一个圆髻,后头用粉色丝带系住,丝带随披散的头发垂落,我捏出两束放到胸前。从诰命霞披上取下一柄赑屃符诏,藏在腰里……
我启门出去,对纳兰仲卿道:“二哥,我还有些话要问你。”
和纳兰仲卿一道走出秋水居,我道:“当日,我深陷囹圄,是不是你对蓉卿说的?”我觉得我问得不太好,纳兰仲卿最念亲情,我本不该怀疑他,可……我又加了句,“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纳兰仲卿倒蹙了眉:“那段时间,纳兰家汲汲可危,我与二叔分别行事,很少顾得上家里,只是,十三皇子似来找过三弟。好在,你和三弟都没事,否则……”
我赶紧捂上他的嘴:“一个皇亲,你怎么斗得过呢?都忘了吧。”我低头,放下的手指碰触到腰间的赑屃符诏,我知道十三皇子也有一柄,十三皇子其实是皇上的暗人,而这一切兴许都是皇上的意思。
“州儿,你让我跟你出来,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我道:“是,陪我去见白郡主!”
按照规矩,我终是要前去拜见白氏的。我赐封诰命,又得抚养紫英,对待白氏,我本就是格外小心,而如今,中秋宫宴,纳兰府的女眷只有我被召去,这虽是皇上的旨意,但隐隐有压过白氏当家之人的势头,我不得不更加小心。
玉户珠帘,我与纳兰仲卿进了二房,白氏一袭月白底子黑缎牡丹的秋袍,端丽的两把头上垂下一排东珠流苏。
她一笑,看向我:“这倒是巧了,州儿竟和仲儿一块来了。”
“侄儿给婶婶请安。”我与纳兰仲卿一块跪下。
“即来了,快起吧。”白氏笑,“香袭,看茶。”
我与纳兰仲卿就坐,白氏道:“州儿,你入宫之前,我就赏识你,果然,这回连皇上都赏了一品诰命了。”
我忙谦逊道:“这也是托了郡主的教导。”
“这我可不敢当,这若是以前,你也算是老爷的养女,是我二房的人。可如今,皇上赐你贞敬夫人,又让你抚养紫英,俨然是长卿的冥妻,算是长房的人。我倒只觉可惜,怪只怪我那两个儿太小,否则皇上兴许把你指给他们,你倒是我的媳妇了。只是我倒是奇怪,仲卿也正值年岁,皇上怎么就没把你指给他呢?”
我和纳兰仲卿互看了眼,知道白氏这是挑拨,我笑道:“郡主说笑了。皇上赐我‘纳兰’的姓氏,也没给我特指什么夫婿,我就当自己是纳兰家的人,也不分什么长房、二房的。郡主是这府里的当家人,长房、二房都得管着,劳苦功高,州儿是一向敬重郡主的。更何况,皇上虽是让我抚养紫英,但毕竟裴兰才是生母,州儿只与裴兰一道照看紫英罢了。”我最后这句话,倒是故意说给白氏听,我无意抢夺紫英。
白氏笑道:“州儿就是知礼,也不枉我前头那么疼你了。听说,你明儿个还要入宫里去?”
我答道:“是。”
“那你穿今儿这一身可不行,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纳兰家的丫鬟呢。外人不会说你,只会说我这个当家刻薄。”白氏看了眼身边侍候的大丫头香袭,香袭会意,让婢子拿来一个蜀锦托盘,盘上叠好一套绛、红、粉、白十二层嵌花配色的华服。我躬身谢过,知道白氏肯赏我东西,就是现在还不能与我立时翻脸,不得不笼络我,只是时间久了,就难说了。
白氏乏了,我与纳兰仲卿便退出阁子。一路回秋水居,纳兰仲卿道:“皇上赐你诰命,是暗里将你许给我大哥,你……不介意?”
我扑哧一笑:“是诰命,就有宫里的月例赏钱,嫁个穷酸也未必有那么风光,我只求内里实惠就好。不过,你不会真把我当嫂子吧?”
纳兰仲卿微窘……
正此时,秋水居已到,我转身正要进院子,却见到秋水居前,秋香色绫罗的美妇转首,是绾夫人!
她美目焦急:“孩子,皇上怎么能将你嫁给长卿?我本以为是我儿没福分,没想到……”
我一阵鼻酸:“夫人,州儿命不薄,只要蓉卿哥哥还活着……”
她终是落泪:“孩子,苦了你了……”
我含着泪摇头:“不,州儿不苦。夫人,如今我出嫁了,你可还愿为我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