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此岁将息,寒冬沉降。
大雪交割,年末残章。
街道绵软,但那室内灯光聚集,锋砺那空气,就像未及坚厚的结霜冰面,轻微振扰仍可穿入水底。
我已识得那水畔劲风,摇木叶坠落结霜,就像疯魔之舞者,整个冬天振翅翩飞,进入小湖中央,葬于一种黑暗的坠落姿态。为自身造就,完美庙堂。
——裴
他抬头,看着夜空,只剩下一颗星,透着寒光。
银色的钻,寒冷,渺茫,然后,随着雪慢慢破碎,陨落到四面八方。
他呆呆看着,怔一会儿,转回头。
“呵…还在擦?”
-----------------
隋刃擦车的胳膊僵硬一瞬,林远已近到身侧。
天很冷,他披着一件翻皮的英伦大衣,裹着深灰色的厚围巾。
他停在隋刃右边半米远的地方,静静看着他,他观察的很细。
隋刃似乎并没在意他,仍然安静地擦着林立那辆庞大的路虎。
从车尾擦到车门,然后是车窗。
雪更大了,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寒风呼啸,林远笑了一下,“不冷么。”
隋刃停顿一下,淡淡道:“还好。”
不过他忽然发现,他确实是不冷的,岁末,已是深冬,到处积雪和寒冰,虽然他从小在北冰洋附近的岛屿生存,身体早已抗寒,不过在这种温度零下的寒冬,应该也还是会感觉到冷的。
前些天,也曾感觉到过。
现在,是真的还好。
林远淡淡道:“Bottega Veneta。”
隋刃微微皱眉。
林远轻笑起来,“没听说过?”
隋刃沉默。
葆蝶家,对于受过西方上流社会各种规则礼仪及品牌记忆专项训练的堕天近战系成员来说,隋刃自然听过。
不过他不认为这和自己有什么联系。
林远淡淡道:“Bottega Veneta,葆蝶家,意大利著名的奢侈品牌,有意大利爱马仕之称。”他停顿一下,看着隋刃身上看起来旧旧的黑色风衣,“现在就穿在你身上。”
隋刃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他几乎从来没仔细观察过的风衣,袖口靠下处确实有一处极暗的褶皱,Bottega Veneta的独有褶皱。
他拿着手中的抹布,沉默了。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没任何标志的顶级麂棉皮,Bottega Veneta家内聘军工顶尖制造的全球限量版,到目前只发行了十一套,可以防子弹、滚水、高压,还可以作为降落伞,内嵌高低温自动化装置,耐低气压强和防电装置,单价…十一万美元,折合成人民币约七十万。”林远淡淡道。
隋刃垂着视线,沉默片刻,弯腰把抹布放进已结成一层薄冰的水桶里,提起水桶,向树下走去。
林远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在默认吗?身穿七十万元衣服的…保镖?”
隋刃忽然停下脚步,侧头冷冷打断:“在英国遇到三次不明身份组织的袭击么?据我所知,你被抓走三次最后都安然无恙独自一人回来。”
林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呼啸的寒风里,隋刃淡淡道:“从你回来到现在,几天时间,你会用大量时间嗜睡,话也变更多了,就算戴了围巾也遮不住的脖颈带状白褐色疱疹,你是…吸了冰毒么?”
林远轻颤身体,还是悄然后退半步。
隋刃微微眯起眼睛,漆黑的双眼在反光的冰面上透出一层慑人红光,“三天内,你去医院看了秦桑四次。另外,你觉着零下七度的寒冰可以把船舱撞裂出一个大洞么?为什么事故发生在你回来的当天。”
林远沉默地看着他,过一会儿,轻声道:“你怀疑我?”
隋刃淡淡道:“我只想告诉你,我不会管你在英国遇到过什么,所以我的事,你最好也不要管。但是,”像一头野兽,他忽然微眯起眼睛,漆黑的眼里瞬间炸出火光,他双眼冷冷锁定林远,像站在地狱里说话,“如果让我找到,是你危害林家,如果你敢伤害我父亲,我会立刻…杀了你。”
林远剧烈地颤抖一下,忽然踩到一个东西。
“喵…”林远低头,一只很小很小的…白猫。
再一眨眼,白猫已冲着他怒呲小牙,一抖身体,雪花滴落,然后向隋刃扑过去。
瞬间白猫变黑猫。
隋刃蹲下来,小黑猫已钻到他手心,湿漉漉的身体,软软一声叫。
隋刃轻笑了一下,揉了揉它头,在它脑门一点白的额头轻呵口气,轻声:“凯特,怎么出来了?你不冷么?”
林远微眯起眼睛,这才看到,隋刃刚才想走过去的方向,树后赫然摆着一个红色的小房子。
隋刃走过去,把它重新放回有着暖暖羊毛的小房子,盖好帘子。
它却似乎不想回去,它喵喵的不停叫。
隋刃微微皱眉,透过小窗户看看红色小房子,里面小碟子里的小干鱼被吃的干净,应该不是饿呀,再一细看…
龟不见了!!
他转过头,看到林远正静静看着地上的一点碎末血红,慢慢抬起细细撵着的脚,“你会杀了我是么。你的生命,已卑微的就像这只小龟,你还要杀了我?”
只一瞬间,一道寒光已近到眼前,他后退,看到隋刃已经蹲下来,看着地上,已经被压扁的冰冷小龟。
他看着它,看着它翻起的小眼,微微眯着,像在笑。
大眼瞪小眼。
漫天的大雪里,裴轻轻的声音,“岁末,此岁将息,寒冬沉降…大雪交割,年末残章。”
空气里,似乎有笑声,亚瑟悠悠的接着哼,“From the soft street the rooms of houses show…A gathered light,a shapen atmosphere…all winter long into a lake…Graved on the dark in gestures of descent…They seemed their own most perfect monument.”
亚瑟沉默一会儿,伸手拿起一个,喃喃:“…这个好。”
他侧头,看到一只很小很小的乌龟正在亚瑟手心爬。
淡灰色的暗纹,小头小眼,和亚瑟正大眼对小眼。
亚瑟笑,伸爪弹弹它的小头,“我哥们儿给你打招呼呢?”
这小龟真的扭脖子看看他,一双乌黑的小眼晶亮。
远处有谁在呼天抢地地大叫:“哎呀大家看看啊,这人拿了我的王八就跑啊他不给钱啊不给钱…
“never…娜薇儿…她叫娜薇儿。”背后的亚瑟轻轻说。
隋刃沉默,把它慢慢放在地上,抬起头。
----------------
没有风,甚至没有雪。
林远已僵在原地,脖颈动脉抵着一把刀。
刀是旧的,却好像自散出一分烫,雪绝不会滴上,到了刃处即绕行。
眼前的隋刃,一张平静的脸,只是双眼似乎有寒凉的气息竟灼的他一阵阵颤抖,抖得像忘记一切。
灵魂的颤栗。似乎要永远把他定格。
那是双什么样的眼睛。
淡漠,冰凉,死人一般黑暗,篝火一般灼烫。
似乎有火光在那双瞳孔里明灭。
淡淡的悲凉。
林远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忽然看到远处一个身影,他猛地咬牙,“你要杀了我?”
隋刃沉默。
林远笑了笑,“我也不想再拖累这里,那…就让我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