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声巨响。
隋刃应是踹门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咣——!!”
大力的摔门声。
响彻整个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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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又进入黑暗。
隋刃平躺在冰冷坚硬的行军床上,大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忽然猛地坐起身看着自己的双手。
它们被冰冷的手铐紧紧铐在一起。
又是这种…难以忍受的束缚感。
激起太多不想去回想的记忆。
隋刃大睁着眼睛瞪着它们,安静片刻,忽然用力向两边撕扯着双手,手铐冰冷锋利的铁圈瞬间埋进一双手腕,他恍然未觉,仍用力地撕扯,像一头愤怒又无力的…只能对着自己发脾气的受伤小兽。
直到“嗤”地一声响后,他才猛地停下。
铁圈,因巨大的力道,鉆进了左手腕的手筋,瞬间切断半条手筋和一条静脉。
窒息的痛猛地袭上头顶,温热的血,缓缓流下。
隋刃怔了怔,慢慢向后躺下,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
血,顺着手铐滑过手腕淌下。
一点点流到身下的铁丝上。
快要生锈的铁丝被血温烫,像一群饥渴的生灵,狂吼着,激起一阵潮湿发霉、令人干呕的气味。
他握紧双拳,剧烈地喘息着,像一个濒临窒息,却还没有氧气罩的病人。
忽然,他轻轻动了下身子,似乎清醒过来。
沉重颤抖的呼吸,让他不安。
…不应该这样。
隋刃,你不应该这样。
这不是一个杀手应有的气息。
你要平静,要淡漠下去,要保持清醒。
他沉默地闭上双眼,安静一会儿,再次睁开,沉默地看着墙角的微型监视器,它们虽然没有开,却仍像一双眼睛,时刻透着冰冷的视线,让他窒息。
隋刃再次闭上眼睛。
你自愿选择的沉默,你无权怨恨。
他,终归当你,还是儿子。
…不是罪犯。
…也许你从出生那天起,就只配当一个囚犯…你妈妈,也许也是这么想的。
全身再次颤抖。
你自愿选择的沉默,你无权怨恨,更无权愤怒。
隋刃把双手蜷缩在胸前,一遍遍告诉自己。
一遍一遍。
可心里,终是有分,难以平静。
血终于凝固了,就像自己…冰冷的心。
呼吸已渐平稳。
可终究,怅痛难平。
我真应该回去问她,当初是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一切是我的错。
为什么,要牵连上她。
那个他连睡梦中都不会再想起的人。
深夜,起风。
黑暗里,隋刃轻轻睁开眼睛,看着半敞开的窗子。
悄无声息地呢喃一声,再次闭上眼睛,像风,瞬间失去踪影。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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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葛然愣在原地,听到这声巨响后彻底呆住。
…这,这小子,自行站起来,转身走掉,还…摔门?!
还敢给老子摔门?!
这是在,摔给自己看吗?!!
林葛然大怒,向前狂走两步又愣住。
他这是,在生气么?
…这好像,好像是他第一次发火。
林葛然原地沉默一会儿,自他回家那天起,自己就从没见他发过火,遇到任何事他都冷静地面对,让他下意识地…认为他似乎根本不会生气。
忘记了他也是一个…一个二十还不到的孩子。
他沉默许久,低头看向手中。
一把铁钥匙,在黑夜里闪着冰冷的光。
…这要是立儿,会翻了天吧。
可他,在自己说了那样的话后,只是沉默转身,轻轻关掉自己书房的门,然后跑到他自己的房间,用力摔了门。
他生气,却始终不会面对你发怒。
被手铐紧缚住会很不舒服吧,可,这是他应受的。
夜里出去,他会去干什么?
是去偷,去盗,还是去…
林葛然轻咳两声,转身朝书桌后的皮椅走去,稳住轻颤的手去摸衣服里的烟,脚下却一个踉跄,单膝跌跪到地上,他想站起来,却看到了膝前的东西,瞬间愣住,不再动弹。
一个裂开一道长缝的砚台,沉重的黑檀所制,竟被撞碎,碎裂的一角仍粘着血丝。
林葛然犹豫一下,伸手把它抓在手里。
当时,他是用了多大的力?
摔过去的力道能让它都崩裂?
那…他的头呢?
林葛然怆然一笑,终是放松了身体,整个身坐在黑暗里,紧握着手中的碎砚台。
呵。
你怕了。
…脑中已无数次在想他为什么要沉默,要沉默!
也许,答案你并非不清楚。
只是,你不敢去想,甚至不敢去查。
你是一个虚伪的人。
一个怯懦者。
你不能面对多年前那场难堪,面对宁可舍弃亲生骨肉来寻找心爱女人的自己。
是。
你不能面对,你不敢去想。
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你想逼迫他来说,来告诉自己,来对自己吼!甚至可以是恨!
让他的回答甚至质问…来逼迫自己面对。
书桌上电脑里隋刃翻墙的录像还在一遍遍放着,冰冷的蓝光映在林葛然同样英俊苍白的侧脸上,和隋刃相似的漆黑双眼,不同的,是他被岁月磨砺,更加如刀刻一般的冷硬轮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