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热汤递了过来,“洛雪,喝些汤暖暖胃吧!”
眉翎正暗自盘算着,直到有人将碗送至面前,她才恍然回神。
“饮酒伤胃,你身子本就羸弱,我叫膳房给你炖了汤,快趁热喝。”
“呃…”
眉翎似噎食般一愣,隔着热汤的水烟,那清和温润的目光,有那么一瞬,叫她心头晃过一丝算计的愧疚,但也只有一瞬,千篇一律的话出口,已无起伏。
“多谢兄长!”
“对了,墨玉今日怎未随你同来?”
“墨玉?哦,她…今日在街上吃糖球,吃坏肚子了!”
耳畔杀伐声尤在,颠簸的路铺天盖地的涌入眼帘时,眉翎已奔在逃亡的路上。
“通缉?”
声音有丝不明的喑哑,缰绳一策,风中只残着一道绝然的音线:“那京都,难道还有人认得我么?”
六岁就离京不曾归过的人,十余年来,一马平川的奔腾,比起每日醉心女红的名门毓秀,她的生活倒是来的别有乐趣,只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那还认得她的人,竟都一夜生离死别…
眉翎一念及此时,前方高墙城门已在马蹄声中渐渐清晰。
洛城,城上镌刻的字苍劲而有力。
城下数位士兵把守,入城的百姓斜斜扭扭的排了一条长队,两人正在队尾。
“小姐,我们会不会被发现啊?”
顺着人流向前,墨玉仍不安的嘀咕,眉翎未做声,只望向了前方。
前方,城门旁最醒目的一抹鲜黄正是悬赏的皇榜,不用看也知,一路上走来,但凡人流稍旺的城镇必见此榜。
而那榜上,眉翎掠了一眼,果然,功名不闻,丑名倒是没什么能比这更快的一夜‘扬名万里’。
只是那名讳旁配的画像就…?兄妹两人唯发髻不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双生子。
“过过过……”
守城的士兵斜瞄着眼,打桩似的话懒得停,只不断的摆手示意通行。
城门内,几个交班的士兵正窝在墙角闲聊。
“我听说雁山一战,死了不少人呐!”
“是压根就没活口了吧?赫赫扬扬的苏家军一夜间说没就没了。”
“是啊!你们说这皇榜通缉了数日,也没见逮到一个啊,怕是没战死也被烧死了。”
“还哪来的苏家军啊?几个不知死活的在这胡说八道,你们看到没有,皇榜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着呢!谋逆,抗旨,叛逃,有这乱嚼舌根的功夫,还不如去仔细盘查,没准祖坟上冒青烟,叫你们碰上了,那好处可少不了。”
“头,人那明明是黄纸红字。”
“就是!就是!”
“去去去,一边当差去,少来烦爷!管他什么纸什么字呢,爷是军人,只知道宁当败兵不当逃兵,光是叛逃就该人人得而诛之。”
唾沫星横飞,一士兵头子昂首挺胸的拍了拍腰间的配刀,“爷我瞧见了,先一刀宰了他们,再去领赏!”
士兵头子嗤声轰散了几人,趾高气昂的与眉翎擦肩而过。
一路走来,这样的冷嘲热讽不曾少听。
看热闹的人总是别有一番情致,或唏嘘或惋惜,或不痛不痒的骂上几句,反正那是别人的悲伤,无关自己。
若说皇榜通缉可以视而不见,但打她记事以来,苏家数十载戎马维系北境安宁,这样诽谤的话,如何装作不闻?
眉翎不知是怎样咬着牙顺着拥挤的人群入的城,怒骂是别人的,愤怒是自己的,现在除了闭嘴还能做什么,她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她得先找到一个人,也许可以问一问苏家这天大的冤案,哪怕只是一鳞半爪。
眉翎亦不知道的是,几乎同一时刻,燕国帝都的城门下,有人在同样的皇榜前也流连了一刻。
一身明紫蟒袍,与她一样,他清凌的眸子似有若无的凝了眼画像,打马而过,神色亦无波澜。
***
暮色渲染,当故人口中的街肆终于出现在眼前时,天边最后一抹亮色也褪去。
“小姐,白妈妈让我们投靠的白芷姨娘便是在这里了。”
白芷与她们口中的白妈妈是姊妹,两人都曾是眉翎母亲的陪嫁丫头。白芷当年不知缘何离开苏家,但从眉翎记事起白芨就一直照顾着她,直到那夜大火烧到军营,她执拗的不肯离去,最后被墨玉和白芨架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