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聘以天下(七)(2 / 2)

穿堂过弄,医馆的人声渐远,两人随妇人步入二楼一僻静的厢房,只见她随手将门一掩,转身便急切的问道:“敢问小姐这白芨是…?”

话说一半意有所指的顿住。

“你为何唤我小姐?”

眉翎不答反问,妇人一愣,转瞬又慈眉善目的试探道:“白芨可是你家母陪嫁侍女?”

一句追问似石沉大海,半晌,她眼波悠悠一转,提起裙角跪下,“老奴叩见小姐。”

“你这是?”

眉翎不拦也不扶,任其跪在地上,听妇人有板有眼的答着,“老奴就是你们要找的白芷啊!小姐彼时年幼,也难怪不认得老奴,老奴亦不认得小姐,这才会多有试探。”

这解释似乎合理,然而眉翎与墨玉目光一接,心皆一沉,只是从小一同长大的默契,两人谁也未打话,任妇人自说自笑的起了身,“小姐,听说少爷昨日也来过,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怎未与你一同前来?”

话问的已是开门见山了,眉翎不曾猜错,妇人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你们也找白芷?’

一个‘也’字毋庸置疑,她们昨夜前来,这不知什么来头的妇人竟已了如指掌,可见,客栈掌柜转交的信,怕是有诈,两个姑娘一递眼色抬脚便走。

妇人笑面上裂了一丝急色,她朝窗外暼了眼,扬手拦道:“你瞧瞧,老奴见到小姐一时高兴,竟是怠慢了,小姐和姑娘快先坐下喝口水吧!”

“你不是一时高兴,是高兴的太早,认错人了。”

墨玉冷声掸开了妇人的手,两个姑娘径直向外走去,只是她们刚打开门,见鬼的事情发生了。

这玉里刻着名讳,果是极贵重的东西,只是罗缨也不知是方才被她蹭到了,还就本就快断了,想到了什么,眉翎摊手问道:“七爷的璎珞呢?”

翡色缨带珊瑚珠坠,与这玉色倒是极衬,就是…

“七爷这璎珞太贵重,我想我可能要慢慢……”

“噢?本王这璎珞买贵了么?你找回的玉,仅此一块,很重要,用来配它岂不正好?”

声音淡淡落下,七爷托起玉佩与璎珞,眉翎想那专注的神色,确是在看极珍贵的物品,也许贵重有价,重要无价吧。

截断的话她便未再说了,不光是一根金条一文铜钱,虽还不知为何,但她感激这个男子从山涧回来后的一场不动声色,这无微不至竟叫她生了些迷惘。

不过,方才没未留意,现在仔细看去,落汤的王爷是什么样子的?

俊则俊已,就是……她还只是这么想着,一泼水又扬来,她就紧挨在他旁边,然而云骓的水炮绝对是精准的瞄向他的,而且是直接打在脸上。

“本王的爱驹一向认人,认人!”

尾音极重,除了吐着水花以外,还有抹咬牙切齿的味道。眉翎忍了忍终是没绷住笑出声来,因为余光中,又一泼水珠在路上了……

***

扬州那一年夏日的初雨,没人想到,会来的那般疾烈。

大片的阴云,似忽然就压了下来。

两人匆匆离去,山谷林木高耸,暴雨如注中茫茫不见来时的路,只能任由着云骓在雨中奔驰。

就这么摸不着方向的不知行了多久,在一片滂沱的雨势中,猝然碾过几声轰咚咚的响动,乍听似遥远,但下一刻,惊觉云骓骤然贲张起的鬓毛,七爷顿时收紧了缰绳。

动物,自是比人更敏锐。山环谷绕,四下莽苍的雨色包裹着两人一马,一股子强烈的不安隐隐在逼近。

本只是共乘一骑,基于礼节,两人彼此不曾贴近,但在云骓忽的放缓速度之后,七爷策缰的手立马改将人揽住。

那样保护的姿势,眉翎没有回避,她往身后的胸膛靠了靠,环来的臂弯顿时收的更紧。似在这诡谲的暴雨中,天地间,只剩彼此。

遍野水花迸溅,雨柱若白鞭狠厉的抽打着大地,猝不及防的,雨里一声刺耳的长嘶,云骓前蹄猛然惊起,眉翎尚未及反应,耳廓已落下急声。

“你先走,快!”

腰上有沉稳的力将她往远处推,眉翎后来想,他在那一刻定也不知,苍茫天地的大雨中到底突发了什么骇人的事,叫战场上的烈马都起了怵。

但在那一瞬,她心头无端就起了倔强的执念,这不是第一回有人叫她先走,但这一回……

在几乎要被送走之前,纤手紧紧的握住腰上的大掌,眉翎什么话都没说,回首一顾,风雨在咫尺的容颜间肆虐,似来不及说什么,也不必说什么。

天际割裂的闪电映出一双坚定的眉眼,而那目光已不容置疑。

弹指一瞬,有快到来不及看清的绪色在七爷眼中转过,下一刻,她已被他紧紧裹进怀里,一如在西郊的洞涧,跳马跌坠的翻滚中,没有多少疼痛。

却是直到雨势渐小,两人借宿一农舍避雨,眉翎无意间发现七爷染血破裂的衣袖时,犹心悸,倘若她当时没有坚持一起离去,那么在把她先送出危险之后,他还能否来得及避开那突然而来的灾难。

因为两人落马时,云骓早已受惊失控,而同一时刻,咆哮声自九天翻滚,不是惊雷,猛然吐黑的雨浪中,如瀑洪俯冲而下的是无数崩裂的山体碎石。

一场惊心动魄的山体滑坡,快到两人翻滚到数丈之外,仍有碗大的碎石在他们身旁滚落,她被他紧紧的护在身下,有些事,可能当时不自知……

“寒舍简陋,招呼不周,委屈二位了!”

雨势转小后,两人觅得一农舍避雨,而刚置换过干净的衣衫,主人温和的声音叫眉翎惊魂一刻的思绪收回。

一番寒暄,待主人离去,眉翎再次摊开手中的衣袍,几道破裂的血印赫然入目,一看,便是被碎石挣裂的。

说不上来为什么,险象环生的一刻,她就被他摁进那样一个温实的怀里,安稳的甚至看不见漫天灰色的雨,那温度,有股说不出的熟悉。

门帘一卷,刚从内屋走出的人,正迎上她发愣的目光。

“怎么,本王这身装扮很奇怪么?虽是粗布,穿着却很惬意。”

七爷舒展舒展筋骨,显然十分的惬意。

“我觉得啊,七爷这身农夫装…”

话说一半,意犹未尽的笑滑过唇角,眉翎手顺着他左臂几处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