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聘以天下(六)(2 / 2)

在刺史府中几个匆忙路过的侍卫身后,两个姑娘再无一丝声响,那一路肆无忌惮的龃龉,能顿时笼罩住一切。

“这几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睡觉了。”

“据说押的是朝廷战犯,你还敢睡觉,当心一觉睡醒,把命给丢了。”

“不过是雁山抓到的几个叛军,听闻也就是路过扬州而已,有的是朝廷军官,至于把我们小府兵也折腾上么?”

“呵呵,我看这阵仗有点明堂,估计没那么简单!不过顶多两日就押走了,我们还是警醒着点吧。”

“……”

永远也不需要记起,因为永远也不会忘记。

雁山!这两个字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瞬间挑起眉翎心底最隐秘的神经。

啪的一声响,一截花枝碎断,半串糖葫芦甩在地上兀自溜溜的滚着尘土,夹竹桃下仅剩花影自怜,天色,似蓦地就暗了下来……

她迷茫的扫了一眼,脑子里只有三个字,不认识。

但向她投来目光的每个人,面上的笑皆是同一个模子刻出的弧度,这谄媚的笑是为了丞相府而展的吧?

眉翎扯了扯唇,一并回了个无可挑剔的笑。

这帮人反倒不似江逸,他目中的关怀却是真真切切的,只是,她暼了眼离的最近的江逸,忙把目光避开,因为,她着实还没来及想好,要撒怎样一个弥天大谎将受伤这事给抹过去。

“洛雪,你可记得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言出,眉翎将头垂的更低了,终是躲不掉的问题,江逸虽是好意,可她……?

她想了想,他言语间似乎留了一个空子,要不,摇摇头,就说不记得了?

彷徨中,屋内偏诡异的寂静,各式花样的目光晾在头顶,她不用看也知道,唇舌嚅动了半晌,话亦懒得说了,好累,他爱信不信!

就在眉翎准备干脆摇摇头说不记得时,一声轻笑逸来,这声音?

眼前有步履攒动,屋外,阳光分外的明媚,一身明紫越众而出,光影浮掠,映得来者衣袂轻曳。

那目光,她见过,在洞涧里,就是这样逆光而来,跟着她跌下去的,那人,她见过,在意识失去之前,最后见过的人。

可他今日似乎并未打算走近,只将将迈入门槛,便收了步履。

一众官吏躬身退在两侧,唯他一人负手而立,紫蟒纱袍笔垂俊挺,四爪鳞纹攀腰附肩,本是赫赫威仪,却因着这柔和的光缕,映得人温然如玉。

那日还着着囚服,而今一袭蟒袍加身,矜贵的气度,卓尔的风华更不彰自显。

难怪他会有那样的坐骑!

朱唇启,醒来的第一句话,脱口而出,“七爷!”

语落如珠,弹指叫某人定好的心神,备好的神情,付诸一炬。没敢走近,不过是怕情怯,可这一声吹散了他几日来的郁结。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忖思着那块玉,却猛然意识到,他介意,很介意,哪怕她只是半梦半醒的唤了宇文灏的名字。

青丝勾勒出纤瘦的肩胛,清素的容颜还有些苍白,唯那锦绣般的眉目早叫他一眼便挪不开视线,更何况她就这样楚楚的望过来。

这话一出口,怔住的不光听者。连眉翎也顿觉不妥,怎的没来由的说了这个,她不过刚醒来,岂该认得他呢?江逸微敛的眉宇已收进她余光,这个谎怕是再也圆不了了。

那个七爷,好像也有些吃惊,眉翎懊悔的垂下首,想了想,又亡羊补牢道:“我,我听墨玉说的,七王爷……”

目光再次讷讷的抬起时,她索性将从来没有过的,女儿家的低眉怯怯派上了用场。

“各,各位大人,洛雪失礼了,我,我…”

正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又有清音捎来,这次是紧扣着她的心弦。

“江侍郎方才的话,应该问本王才对!”

这话说的是不折不扣的冠冕堂皇,他不唤江逸姓名而称官阶,尊卑有别,意味已是很明显,至于用意嘛…?

江逸闻言已颔首道:“七爷说笑了,下官岂敢逾礼!”

这话更不假,某人自洞涧回来之后,对此避而不谈,他不说,谁敢问?

实则,洞涧里发生的事就连九爷,七爷也未全部告知,关于战犯,关于宇文灏,还有那玉,其中有太多的蹊跷。

他在等,等她醒来,看她准备如何说,方才在后面看见她似乎一时无语,他才走出来,她若不说,他有准备好的一套说辞,不过是刚才忽的被她唤了一声,愣了一怔。

“刺史大人,要叫本王说,你实在该死!”

毕恭毕敬的跟在身后的刺史,猝然又被拎出来点名,那本就没有的脖子一缩,战战兢兢的挪了出来,“七爷指点,下官洗耳恭听!”

“你府里戒备甚是不严,先是有战犯被掳走,而后又是江小姐,幸而九弟带兵及时赶到了,否则,江丞相为我大燕社稷栉风沐雨,厥功至伟,而江小姐在你府里下榻,若是伤着纤毫了,岂不都是你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