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你的伤…可好些了?”
音调压得极低,在百十人并行中,两人各自望向前方,眉翎就这样开了口。
她知道他听得到,余光中,他紧抿的唇角绷了绷,却是直到错身而过,也未听到半声回应,这般疏离的冷漠更叫她相信,方才即便没有郡主,他也不会搭理她。
身份云泥异路她知道,更何况今日又在诸女口中,重温了三王被软禁的落魄。她本也没想过去牵连他,他先前给予的援手,她也心存感激,只是心里突然就有些微堵的茫然,是否,习惯之后,把借来的,当作已有了?
此刻人群拥挤的程度不亚于扬州的闹市,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那日街头,他忽然牵起手,说我们走吧。
离不开谁的瘾,都是毒,得戒!
眉翎自嘲的扯了扯唇,终于也迈开步子顺着人流向前了。
不知肩被谁一撞,她木然的闪了闪身,刚行一步,顿时发觉不对。急急的返身,她一头扎了下去,手慌乱的在迎面撞来的各色袍摆与靴履下搜寻着,“我的东西,我的……”
“哟,这谁家的小姐怎么趴在地上啊?”
此刻的眉翎,已顾不得任何失妥的举止,她拼命的顺着地面摸索,仿佛那是绝不可失的东西。
直到人群里沸起一片惊呼,她终于快够到那遗落的东西时,耳后有急促的气息呵落,脊背一暖,腰上紧紧环住的一个臂弯将她往后猛的一带,同一时刻,险些就踩在她手上的一只鞋靴,再也没落下来。
待到眉翎反应过来时,抬头,只来及看见一截袖袍挥过,更没来及反应过来的鞋靴的主人,已被一股狠力掀翻在地。
人群是一片讶然,偏静的没有半分声响。
猝然退闪出的一片空地中央,只躺着一个被洗旧了的素白的绢帕,而被掀翻在地人,却是礼部尚书,那敢把礼部尚书撂倒的人…?
众人或惊或疑的瞩目于一人时,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那看的,绝对不是还没爬起来的尚书。
长指拈起绢帕,本峻冷的目光倏的深了深,眉翎已熟悉到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何人,不过,他不是早就走了么?
“洛雪,不过是一个帕子,你怎么还…,可挤伤到哪了?”
身后一道急切的声音排众而出,隐有轻责,来者面上尽是焦色。
眉翎闻言二话没说,抬手就扯走了刚被捻起的绢帕,环在她腰上的手臂顿时跟着一紧,直到江逸走近才无声的抽走。
“不为什么,我就这一个帕子,不会弃之如敝履!”
眉翎起身掸了掸帕上的灰,语气平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更未看向任何人,但她话中有的话,叫两个人都微的一震。
礼部尚书刚费劲的坐起肥圆的身子,第一眼就只瞧见了眉翎。他怒目圆瞪刚想发飙,一嗓子嗥出,吞了一半回去。
一道说宽不宽说窄也不窄的路从他脚下叉开,生生自人群中空了出来,那路的尽头望来的目光不多,也就两道,却是他这辈子都得罪不起的丞相和太子。
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礼部尚书悲催的抬头,他脚边不知何时又缓缓站起一位爷,他闪了闪眼,刚才只顾昂着头往前走,只觉一脚踩到云端,转眼两脚就蹬上了天,他那个火冒三丈的哟!
不过,现在一道冷峻的身影覆下,他立刻冷静的决定放弃一切追究,并同时知道了,为什么他堂堂一个礼部尚书被摔翻在地,竟没人敢来扶?
这位爷长得虽好看,但居高临下睨来的神色,可一点都不好看!
礼部尚书莫名其妙的成了史上最无辜的路人甲。然而没人敢来扶他,还有一个隐晦的原因,那就是这一群识趣的旁观者,从这个小插曲中臆诽出的微妙。
打狗看主人,礼部是太子手下的,虽事出有因,但七王公然动手,打的,何尝不是太子的脸?
三王因苏家一案落败后,纵观诸皇子,能与太子一较高下的,也仅剩七王了。
眼看这两位皇子轻睐淡暼间各有温谦,这会子还并肩站到了一起,但历朝历代,江山一局棋,没到落子的那一天,夺嫡,从来是天经地义。
正当在场的朝臣都暗自揣摩着狩猎尚未开始,皇子之间的较量已然拉开序幕时,一道尖亮的声音越众而来,“皇上驾到!”
礼部尚书刚爬了起来又噗通跪了下去,文臣武将,皇子女眷齐刷刷的叩首,在山木葱郁的猎场上山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