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在冰凉的指尖一窒,一刹翻飞的水与药似珠落纤尘,雨打花粉,在床畔散了一地。
铜盆坠地还打着瑟音,床幔也还在突如其来的晃动中摇颤,眉翎尚未转过神来,男子已翻身撑在她上方,微凉的鼻息贴面压下,叫她颈上顿时起了一层栗。
一切发生的太快,如这转瞬而来的窒静。
忽略那太过暧昧的姿势,榻上的两人似乎都在审视对方,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当然,被扼住喉咙的人也说不出话来。
墨玉本伏在案上,被这猝不及防的动静惊得一下子蹦踏起来,转了半个圈也没寻着合适的东西,索性抄起座下板凳,擎在手中正准备砸过来的动作,又因半路扬起的手而定住。
男子神色满是警备的防御,眉翎试探的伸出手,慢慢的挪开颈上那一挥而下的杀意。
在一点点释开身下人之后,他长眸微微眯起,高挺的鼻翼在她颈侧深深一嗅,唇角意味不明的挑起了一线。
许是猛然半卧起,身子有些不支,男子刚欲躺回枕上,动作一顿,狭长的眸角睨向拉来臂弯的手,一连串急切的发问已自身下传来。
“你是怎么从雁山逃出来的?还有没有其他人活着?你有没有见过我哥哥,就是你们少帅,你有没有见到他?”
一线深不见底的眸光在冷怔中微的一捻,似惊似疑,男子却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始终吝啬言语。
眉翎毫不避忌的大口换着气,躺在床上焦急的等待回答中,忽而意识到这副场景有些失礼的尴尬,旋即松开了手,而就在她从床榻起身离开间,错过了男子眼中一飞而过的玩味。
基于信息不对称,两个有一堆疑问的人和一个一言不发的人,在良久沉寂的对峙后,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两个姑娘端着板凳坐在床榻前注目着男子,眉翎尝试着换了一个问题:“那……你叫什么名子?”
沉默,依旧是沉默。
墨玉挑了挑眉,试探道:“哑巴?”
仍旧没有回应,又过了半晌,依旧是墨玉的声音,“后天哑的?还是天生的?”
此言一出,不光是眉翎,连一直面无表情的男子唇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小姐,我猜他可能不光哑,还聋……”
“墨玉!”
眉翎恰到好处的截断了她的话,“是不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今日,我不出门了,江逸若问起,你就说我身子不适,膳食你带来予我们,他身上有伤,多拿些清淡的。”
提醒墨玉找到她更感兴趣的事情之后,她便再无臆想纠结男子是如何变哑的了。
墨玉离去之后,眉翎取了仅剩的药粉,继续为男子涂抹着颈部与颌下的血口,安静的像是方才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而男子躺在榻上,眉头虽越拧越紧,却也任由这个陌生女子的手,不断的拂动在他警戒的范围内。
一室无话,默然良久,有清雅的音调淡淡的响起,带着一丝难言的悲戚与落寞。
“我亦有很多不能告知于人的事,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若不想说,我便也不问了,不过,你家人若知道你还活着,定然很开心!我哥哥这会还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他身上的伤,会不会还多比你还多……”
眉翎并不看他,在药上好之后,便将床幔散下叮嘱人休息,接着将方才打翻的一地的狼藉一一收拾起,平静的已看不出一丝失落。
男子深冷的眼底掠过一丝稀薄的温度,透过鲛纱凝向榻前模糊的绰影。
而当他再次定睛在这个昨夜才把他稀里糊涂救回来的女子时,狭长的眸角游过一尾笑。
因为,此刻,她又近在眼下,方才……
昏暮渐染,夜色吻开天幕。
水烟热气外是眉翎递来的药匙,男子觑了眼黑乎乎的汤药,眉宇一拧,闭着眼睛喝了下去。一碗药,在挣扎中刚喝一半,屋外忽而传来的脚步声拯救了男子越发的不耐。
“洛雪!”
扣门声轻轻响起,叫眉翎毛骨悚然一栗。
糟了,是江逸!
洛雪?男子还在细细的玩味着这两个字,他厌嫌的汤药已经上了床榻,同时上来的,还有端着它的人。
眉翎示意墨玉去开门之后,匆匆散下了床幔,还不忘将男子的鞋靴匿进床底。江逸一脚刚迈进房门,纱帐还在垂坠中摇摇欲颤,烛火已点映出帐前人纤瘦的身形。
幔帐在手中蜷的死死的,眉翎惴惴不安的透过薄纱,看着高挑的身影一步步踏着她的心跳走来,在她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之后,那身形方才在几步之外顿住。
“洛雪,我方才听闻你身子不适未去用膳,可是病了?”
床榻前弥漫的药味中,传来了江逸的轻问,隐有焦炙却不失温和。
“嗯!”
眉翎含糊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