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墨玉的惊呼飚到一个高度,眉翎忙捂紧她唇,“我听得到,你莫要唤这么大声,把人都吵醒就麻烦了。”
墨玉欲哭无泪的眼中,一抹红影并着几簇妍花艳冶的浮过。眉翎是拖着人往前走,愣是没拖动,才转过身来。
“见鬼了”没待她问,墨玉失魂般的指向长廊尽头,“我看见,看见…,还拿着桃花,呃不,我再也不煮桃花喝了。”
“墨玉,真的很晚了,不去茅房的话就回去睡觉吧!”
“我不!”
又一声来自胃里的幽怨,墨玉一把抱住已欲折回的人,思想斗争了一会,一根手指挣扎着伸出,“再去一次”
廊腰曲折,幽冥般的绢灯昏昏欲灭,两人刚摸行到中院,双双闪电般的顿住,当时,漆黑的夜空长风四卷,将檐瓦打的呖呖作响,但即便如此,两人似都听见了什么。
咣—咣—咣,不明的敲击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眉翎疑怔的寻着声音而行,留得身后一人在风中错乱,极快,墨玉忍痛挥别了茅房,蹑手蹑脚的跟了上来。
已是漏断人静的夜半时分,这样诡异的声响似蓦然而来,又戛然而止。
就在周遭又寂静如初,眉翎不得不收回好奇心离去之际,不经意的一暼,许是因为当时风太大,将熹微的光影撕扯的猛烈,四下幽黑的府中,分明有一处还透着灯火,两人再次向前迈去。
“妈~呀~!”
墨玉的脚是最先扎根的,在她发出了今晚第二声卡在喉头的尖叫,伸手又愣是没够着她家小姐之后,她十分坚定的原步退回,在墙缘明暗交替处,探出了一个脑袋。
该怎样形容眼前的景象?当眉翎也慢慢的收住步伐,却收不回刺痛的目光。那该是极美,美的让人想落泪。
比火更烈,比霞更艳,枯丫横斜的凤仙树下,夜风肆虐,迤俪的长裙在空中猎猎飞卷,似凤凰展翅欲翱翔于九天。
那夜无星无月,若有,也必然黯淡了色彩。缨络垂旒,百花裥裙,女子出嫁的霞帔竟华丽的似一副画,就这样毫不收敛的张扬在无边的夜色里。
“眉儿,我好看么?这几日我一剂药也不曾落下,你瞧我的面色,可有好些?”
直到冰凉的指尖触来,眉翎才恍然回神。煞白的脸颊红晕微漾,分明是淡扫了胭脂,像一朵开在黎明将至的昙花,凄美又决绝。
“等小姐到了京都,好生养病,刘公子见到你时,定是最美的。”
眉翎低声抚慰了一句,洛雪已转身端起案上一茶盏,不徐不疾的喝起。看不见背过身的人面上的神色,只知好半晌,才传来声音。
“嗯,我答应过他,会穿他亲手选的嫁衣等他,还有……”
忽的想起什么,洛雪慌神的在衣袖中翻寻起,“我,我的玉…放在…”
焦急的目光落在案上,有人已先于她迈开步子,“小姐莫急,我替你寻来。”
璞玉即便未经打磨,在烛火下亦散着无可比拟的莹光。眉翎一眼便瞧见,信手拈起,而一封不知被揉皱过多少回的信,就那样从满案的桃花笺中在飘曳而出。
一时,不知为何,连风都温柔了几分。
这张不是桃花笺,但眉翎顿时就收紧的目光,再无法挪开半分。
{洛卿如晤:
卿展信时,吾当已赴沙场,幸得挚友举荐北征雁山,苏家军所向披靡,吾身为将领与有荣焉。
含颦望巡狩,如黛隔湘川,幡悟亘古一瞬,沧海一粟,唯念即卿,恍觉浴血铁甲红缨,黄尘漫天。
洛城春暮,卿闻杜鹃啼血,不如归去,吾类卿心,亦归心似箭。待雁山一役凯旋,吾不求封侯觅爵,唯乞圣上赐婚,吾方可明媒正娶,不负华年。
信至时,吾已亲选霞帔,卿可闲绣女红,聊作花嫁。
卿勿念心安,待凤子花开,许卿嫁衣如霞,耄耋白发。
◎刘寅}
世人言,桃花笺,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捻信的手无声滑落,一直想要置身事外的人幡然惊悟了一切,一个深居简出的闺门小姐为何会关心远在边塞的战役?
“眉儿,你是识字的,你说,是不是早已过了凤子花开的时候了?”
若没有那日夜火,大军确早已凯旋,眉翎哽咽难语,又听得洛雪呢喃,“我总觉得只要凤仙一日不开,他就还有时间回来。”
洛雪说着执手猛的一甩,茶盏碎地,黝黑的液体如魑魅般缠在凤仙的树干。
是否世人皆痛恨被欺骗,却总爱骗自己?凤仙不再开竟是这样的无奈与悲哀。
眉翎一直不曾言语,此刻,再多的抚慰也苍白无力。没有人能保证刘公子会幸存,但同样,也没有谁敢说那雁山就一定没有逃生者,否则,燕国上下何必大肆皇榜通缉?否则,她又怎会站在这里?
可这样的话,她不知该如何说出,看着那一地狼藉,她走到树下,一片一片捻起洛雪脚旁四散的碎瓷,“小姐当心划破脚了,不早了,不如……”
声音和微瑟的指尖是同时僵住的,目光盯落处,瓷壁上蜿蜒而附的几丝墨绿分外狰狞,还有树下散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