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露的一好手叫众人惊叹, 直呼妙哉。
傅尤卿惬意的躺在枝头, 透过纷繁的梨花仰望着头顶的苍穹,这是他回来京都的第十二天, 天气晴朗。
“唉——”他叹了叹口气, 吐出嘴里的草莓叶子,眼睛因为光线有些刺眼了眨了几下。
人生多坚,蜀道难啊。
要不是临近国子监的招生, 五品到五品以上官员须将嫡子送往国子监入学, 想必他的父亲, 傅天闻是不愿把他从誉城带回来的。
他现在有了自己的真爱美妾, 美妾生的儿子还很聪明很听话, 被人称为少年天才,而自己,在他心目中不过是占着他爱儿嫡子身份的小畜生。
底下容琅踹了踹树, “下来。”
傅尤卿纵身跳下了树,手里还提着碗蛊,他一股脑将草莓倒进嘴里, 鼓着腮帮子问道:“干嘛?”
容琅说:“有人要和你比诗。”
“哈?”傅尤卿眉头一挑, 利索的把碗蛊放在容琅桌子上, 拍了拍手,将嘴里的草莓一口吞了下去, 颇有气势道:“来来来, 不就是比诗吗?谁怕谁啊, 认输是孙子。”
他这边说完, 那边就有人站了出来,宽袖一掀,拱手道:“区区不才,想以桃花梨花为命题,以此为诗。”
傅尤卿坐在容琅身边,容琅冷哼一声。
自己不带东西,吃他的用他的坐他的,当真可恶至极。
傅尤卿大气挥手,差点将手砸在容琅脸上,好在他及时刹住车,却让容琅离他远了些,他咳了咳,“你先说。”
对方似乎已经胜劵在握,挺直了瘦弱的身板,手放在腹部,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然后睁开眼睛,眼前一亮,朗朗道:“春花三月何时了,十里芳菲桃华夭。”
立即有人拍掌,“顾兄啊,好诗!好诗!!”
那人听此称赞,面带微笑看向傅尤卿,“尤卿兄你……”
却见傅尤卿笑嘻嘻的正为容琅拍背,他面色一变,心有怒气道:“尤卿兄这是何意?”
傅尤卿说:“我听着的,我听着的,好诗!实在是好诗!”
那人脸色好了不少,“那现在到尤卿兄了。”
傅尤卿哦了一声,将手从容琅背上收了回去,思考半响,眉眼低垂,然后作势观望周围一圈,最后仿若灵机一动般,拍掌道:“哎!有了!顾兄听着!”
“有了什么?尤卿兄快说!”周围人连忙催促,心里却是不抱希望的,听闻傅尤卿在誉城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好的教习先生,怎么能和从小熟读诗书的顾其相比。
“一夜春风吹徐来……”傅尤卿神情深沉,十分认真道:“桃李纷飞雪、花、开。”最后的三个字,还十分有押韵的,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
旁边的容琅拂袖,脊背挺直,姿态端正,手指端起茶杯,揭开盖子喝了一口茶。
众人略微思索一会儿,满座皆惊。
字里行间透着勃勃春意,行诗流畅,乃是上乘之作,魏柯先于众人抚掌赞道:“尤卿兄,厉害了。”
傅尤卿谦虚一笑,说着不谦虚的话:“哪里哪里,在下在誉城的时候,虽然先生并没有在座各位的好,但是在下十分好学,熟读诗词歌赋,天文历史……”
旁边容琅嘴角一抽,放下茶杯,轻咳了几下。
十分好学?熟读诗词歌赋?天文历史?
你怎么不说你看的是金瓶梅春宫图呢?
傅尤卿回头看他,莫名其妙问道:“容琅,你着风寒了啊?咳得这么厉害?”
容琅:“……”
他面带微笑,阴森森道:“是——啊——。”
傅尤卿哎了一声,伸手拍在他肩膀上,重得容琅忍不住身子一歪,听傅尤卿道:“我就说嘛,你这种瘦弱的野鸡身材,出来游玩肯定是要风寒的,我现在呢,陪你回去,喝几口姜汤,睡一觉啊,他这风寒就会自己好的。”
容琅勉强直起身子,笑容不变,“好啊。”
他拂袖,示意丫鬟奴才收拾带来的东西,周围的人有点懵,问道:“容琅兄,你要回去了吗?”
容琅淡淡点头,又咳了几下。
他姿态高贵,身边丫鬟奴仆成群,众人心道可惜,好不容易请容琅出来,结果出来了才没一会儿,就受了风寒,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丫鬟奴才收拾好东西,一名清秀的丫鬟正要伸手去扶容琅,傅尤卿眼疾手快的抢了过去,“我来扶,我来扶。”他嘴里这样说着,却以一种不像扶像连拽带拖的姿态匆匆忙忙将容琅带走。
容琅踉跄几下,脸上还挂着笑容。
可想而知离了众人的视线,他一脚就要踢向傅尤卿的屁股上头,傅尤卿反应得快连忙甩开他,“卧槽!多大仇啊!容琅,我可是好心将你带走的。”
容琅理了理袖子,冷笑:“要不是我给你的诗,你早就出了丑,他们那一帮都是盼不得你露出点不属于你身份的卑微,好以此作为耻笑你的借口。”他理所当然的把魏柯也盖了进去。
“你倒好,着风寒?诅咒我?”理了理袖子,容琅忽然示意侍女将手里提着的篮子给他,侍女福身将篮子递了过去,容琅握着,手指摩挲了几下,提着篮子就砸了过去,声音一瞬间扬高了不少,全然没有之前的体弱咳嗽,“傅尤卿!你给我站住!!”
傅尤卿心知不妙,早就几步迅速跳开容琅的攻击范围,落地反身做了个鬼脸,“我干嘛要站住,我又不蠢。”
容琅一撩衣袍绑了起来,拾起篮子就追了上去,傅尤卿跑得很个兔子一样,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你要是能追上爷爷我,爷爷我跟你姓!!”
容琅忽然停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你认真的?”
傅尤卿无所畏惧的点头。
却见容琅猛的一挥手,命令道:“拦住他。”
傅尤卿这才想起容琅的身份,冷不丁的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跑,身边就涌出不少戴着黑色铁质面具的黑衣人,一个二个将他压制住,冰冷的铁质面具上泛着冷光。
傅尤卿忍不住一句妈了一句我、艹!
他怎么就忘了,容琅老爹是太尉呢!
容琅笑盈盈走到他面前,“你跑啊?”
傅尤卿笑了笑,“容琅,你看你这……”
容琅说:“容尤卿,你说的。”
傅尤卿瞬间正气凛然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容琅笑眯眯的看着他。
傅尤卿瞬间跟焉了一样。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一脸拿容琅没有办法的无奈样子,“好吧好吧,我叫容尤卿,是你爷爷,行了吧?”
容琅面色一变,没想到傅尤卿这么无赖,伸手一个篮子就是盖在傅尤卿头上,怒声道:“你还得寸进尺了!?”
傅尤卿摇头晃脑将头顶上的篮子挣脱开,委屈道:“不是说的,你追上爷爷我,爷爷我就跟你姓嘛,是你要我改姓的,我改了不就是你爷爷了,你非要我当你爷爷,我也很无奈啊!”
他一脸不乐意的样子,把容琅气得心肝肺都疼了起来,扑上去就和傅尤卿扭打了起来,傅尤卿也丝毫不认输,俩个人就地野打战。
方才还压制住傅尤卿的影卫已经消失不见了,唯独留下傅尤卿和容琅的丫鬟奴才,已经是习惯的一脸漠然。
直到有人福身道:“公子,有人来了。”
俩人迅速放开对方,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的整理衣冠,傅尤卿上前扶住他,容琅瞪了傅尤卿一眼,然后故作虚弱的咳了咳,低声问旁边的侍女,“来的是谁?”
侍女轻声道:“是卫公子。”
容琅脸色不是很好看,又特意看了看自己身上有没有没有拍掉的灰尘,确定没有了,才扬起他高贵的下巴,一脸的冷漠。
傅尤卿心里估摸着吧,能让容琅这样的,还真没几个。
他五岁离开少京,十年之后才回来,还真不知道到底是谁能让容琅做出这种严阵以待的姿态来,包括他身边的侍女奴才们,腰板都比刚才挺直了不少。
他们是站在桃林中的山路上的,漫山遍野都是桃花梨花,傅尤卿望眼欲穿,想看看那姓卫的是个什么样子,忽然想起来,对方姓卫,保不准便是三公里卫太傅的嫡孙,年少便名扬天下的卫瑾瑜。
如果是他,那也就说的通为什么容琅会这么严阵以待仿佛怕输了气势一样。
卫瑾瑜,卫家历代以来最杰出的少年天才。
两岁便能作得一首好诗,八岁熟识天文地理,让他名扬天下的,是四国会面天才比试里的一举夺魁。
那个时候……傅尤卿想了想,好像自己还在玩泥巴和隔壁的王二麻子抢一个小姑娘,不过他长得好看,小姑娘自然是选择自己的,让傅尤卿得意了好一段时间。
甚是惭愧甚是惭愧。
山下有人缓缓行来,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如踏雪寻梅,身边跟着两名护卫,此时一阵大风刮过,桃花梨花在空中狂乱的飞舞,这是傅尤卿第一次见到卫瑾瑜的场景。
少年清秀,身形纤长,眉眼里是冷淡的颜色,皮肤胜雪,脊背挺直,如高高在上的仙人,如雪岭之花。
傅尤卿向来是喜爱美人的,无关性别。
他当时就看直了眼睛,口水就差点掉了下来,喉咙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没有丝毫形象的趴在容琅背上,他连忙直起身子,拿出自己最好的姿态。
卫瑾瑜?这他妈的应该是卫美人啊!
他从小到大,还从未看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嗯,当然,除了自己外。
簪缨世家的子弟互相见面,都是要打个招呼的。
他正等着到时候好和卫仙子套好关系,就见对方一个眼神都没给,直直掠过他和容琅走了过去。
傅尤卿呆若木鸡,听身边容琅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装清高,不过有一个太傅的祖父罢了,无父无母,没有实权,比我还看不起人!”
傅尤卿拍了拍他肩膀。
他语气不是很好道:“干嘛!?我心情不好啊!”
傅尤卿示意他回头。
容琅果真回头。
容琅看见卫瑾瑜回头看他,神色淡淡,无悲无喜,宽袖随风翻飞,想必起听见他说的话了。
他冷冷哼了一声,“说的就是你,怎么样?不服?打一架?”
卫瑾瑜想,别,对方一看就是文弱之流,而容琅是常去誉城和他打架的,万一把对方脸打毁了,那他该有多心疼。
半响,卫瑾瑜的目光放在傅尤卿身上。
美人嘛,傅尤卿当即露出自己白亮亮的牙齿,毫不吝啬的送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卫瑾瑜将目光移开,转身和护卫走了。
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傅尤卿的视线里,傅尤卿甚是失魂落魄,耷拉下毛绒绒的脑袋,容琅看到,恨铁不成钢的一手拍在他脑袋上,语气凶恶,“看毛啊!”
“他好看。”傅尤卿坦然诚实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