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没有规矩的乌宓似笑非笑说着规矩和章法这个字眼,让人不由得心生嘲讽。
百里规正打算退一步想说你想怎么办的时候,他身后被撤了剑的段文意却站出身来,义正言辞道:“你说的倒是好听!也不看看戚娄衣是身份身份!值得别人这么大费周章陷害他!天方夜谭!”
“说不定他是某个修仙大家族遗失在外的嫡系一脉,有人想要杀了他,这样做也有可能。”诡辩之术,乌宓再擅长不过。
毕竟他的师兄容祁风就是这样的人。
言传身教,都是心黑之人。
“你!”段文意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显然是气到极点。
乌宓冷笑一声,“我和宗主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再敢多说一句,我便让你头点落地!”
段文意果真不敢再说,用力的甩了下袖子,眼睛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该死的上宗弟子!等他也成为了上宗弟子!定要他好看!
百里莫伸手按住他,让他平静一些,不要再多嘴。
乌宓看向百里规,等待百里规的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百里规沉声道:“你要如何。”
“戚娄衣之事重新调查,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
这下连百里莫也忍不住了,“你别欺人太甚!”
满意的结果!满意的结果不就是想让戚娄衣无罪吗!
“你罔顾正道修士仁义!维护一个罪行罄竹难书的魔修!这事传出去!天衍宗的名声将会一落千丈!你眼中到底将我天衍宗置于何处!”
乌宓看向他,“这不是上次我打戚娄衣时挺身而出的百里师妹嘛,怎么着,这次他这么惨,你却不维护了?”
“那是我看走了眼!”百里莫怒道。
“若是我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当初就该阻止我爹收他为亲传!将他赶出天衍宗!”
戚娄衣神色巨怔,看向百里莫,良久,他低下头,握紧了手。
乌宓看见了,冷笑一声,春心萌动是吧,可惜啊,这种心动,真是脆弱得让人想进一步打碎。
他也不和百里莫废话,直接和天地沟通,立下天誓,“我乌宓在此立誓,戚娄衣无罪,若他真杀了人,做了那些你们口中的事,便让我身死道消好了。”利落而果断,没有任何的犹豫。
天道法则降下,宣告誓言成立,因果结成。
没有一个人会想到,乌宓居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保戚娄衣无罪,就连戚娄衣自己,也不敢相信,之前潇潇师姐口中的话似乎再无足轻重,他脑海里一直回想着乌宓刚刚立下的那句誓言。
在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怀疑他的情况下,乌宓师兄向天道立誓,只为了证明他没有罪。
乌宓立了第一个,过了短短时间又立了第二个。“说不定你们会说我钻空子,那这样好了,如果你们的复查证明戚娄衣依旧有罪,那我还是身死道消好了。”
身死道消,修仙之人最恐惧的字眼,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仿佛就像说天气很好一样,一脸的不在意,
可是他不在意,却有人在意。
匆匆赶来的容祁风正好听到他发下的第二个誓言,一句身死道消,险些让他没了理智。
“师弟!你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吗!”
他快步上前,握住乌宓的肩膀,手指都在颤抖。
身死道消……身死道消……若是真的身死道消,便连轮回的机会也没有,直接散于天地间!为了戚娄衣!他居然敢!他居然敢!
乌宓看着他,忽然笑了,“对啊,身死道消。”
“师兄,戚娄衣一旦被天衍宗判定有罪,那我就会死了,连灵魂也不会剩下。”他笑意盈盈的说着,像是不知道这句话会给面前的人带来多大的冲击一样。
容祁风没想到他疯到如此程度,简直拿自己的命,拿自己的前途来开玩笑。
若不是这整件事都是他一手策划,若不是戚娄衣真是被陷害,那情况会怎样?
“你会死的你知道吗!你会死的!”
“可是我知道他无罪。”他伸手搂住容祁风的脖颈,衣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他靠在容祁风的肩膀上,在他耳边低笑着,肆无忌惮道:“你会帮我的,对吗?师兄。”
因为你喜欢我,你想要我,你爱我爱到弑师,屠杀自己的同门,背叛自己的家族。
你爱我啊,爱到囚禁我的同时,疯狂过后跪在地上乞求我的原谅。
所以,你一定会帮我的,不是吗……
他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冷漠。
叶玄明教你的,你没学会,可是我啊,却学会了,师兄,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缘分呢?
简直是,可笑,而又可悲啊。
——
——
容祁风在没遇到师弟之前,一次外出遇见一只皮毛雪白的灵兽,他喜欢极了,便抓了他回天衍宗养着。
给它最好的肉,给它最好的住处,将自己的一切都对那小东西说,可那小东西不理他,抓伤他,他伸手要抱他,那小东西就会露出獠牙,狠狠瞪着他。
张元那时候还小,为他感到不平,对他说,“师兄,你何必对一个畜牲这么好!干脆把他扔了!再寻一只听话的!”
他皱着眉头说这样不好,擦掉手上的血,笑着道:“万物都是有灵性的,你好好对他,他迟早也会好好对你的。”
后来,那小东西又抓了他好几下,张元看不过去,趁他不在的时候,暗中虐待那小东西,最后将那小东西扔出去。
可张元不知道的是,他做的一切,他都看着,被师父压着看的。
师父说:“你记得,无论驯化灵兽,还是人都一样的,先宠着,再冷着,让他遭了罪,他就会像条狗一样的乖。”
他从一开始的排斥,厌恶,心疼,到了后来的冷漠,麻木。
那小东西被张元扔出去后,张元说它跑了,他露出难过的表情,可内心却没有任何波动。
哪怕他看到张元将那小东西的眼睛戳伤,他站在暗处,也没有什么伤心,失落的情绪。
只是想,这样看,倒也没什么好看了,真令人失望。
后来,那小东西跑回来了,为了更好的生存,它扒着他的衣角,吱吱的叫着,可怜,无助。
他蹲下身来将他抱在怀里,心疼道:“好可怜啊,吱吱,怎么跑出去一趟,变成这样了。”
那小东西变得乖巧无比,他伸手摸它,它就伸出舌头来舔他,他弯着眼笑,却想,真恶心啊……这种惺惺作态……
后来它死了,在别人眼中,他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事甚至传回了容家,容家为了让他开心,派人前去凡间将他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的父母请来,给他做莲蓉包。
他抱着莲蓉包,似乎开心起来,看着父母的眼神都是稚嫩少年的濡慕。
父母好像快要哭出声来,他心里却觉得厌烦,找了个理由回天衍宗。
回到天衍宗后,他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也没有去见师父,而是漫无目的的逛,因为年纪有些小,天衍宗又太大,他迷路了,然后误闯了青冥境。
那是个开满了花,梦幻得像人间仙境的地方。
他听到有簌簌的响动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凝视了一会儿后,伸出手扒开了密密麻麻的花枝,对上一双乌黑水润充满了好奇的眼睛。
隔着开了满枝花的篱栏,他第一次见到师弟。
胸前挂着一个长命锁,穿着红衣,皮肤嫩得像一掐就破的莲蓉包,白得像雪砌似的,他歪着头看他,“嗯?”声调软得像糖。
那个时候,他就有一种想法。
他想建造一个最华丽的囚牢,铺上柔软的地毯,将金银摆满,用东海鲛人珠照明,摘下开得正好的花朵覆盖在地毯上,将眼前的人养在里面,让眼前的人眼睛里只看得见自己。
他是扭曲的人。
被罪恶覆盖。
他看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前抱着的莲蓉包上,动了动鼻子,期待的看着他。
他不由得把莲蓉包举了起来,放轻了声音,柔声道:“你要吗?”
“师兄,你会帮我的,对吗?”耳边的人低笑着问他,语气却是势在必得。
“你记得,无论驯化灵兽,还是人都一样的,先宠着,再冷着,让他遭了罪,他就会像条狗一样的乖!”
有那么一瞬间,容祁风感觉他变成了那只被驯化了的灵兽。
是的,我会帮你的,因为这是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