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1 / 2)

逆命录 戈南衣 5509 字 2018-09-22

乌宓醒来的时候,耳边一声惊雷。

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属于少年纤细如花苞的手指探出黑色的帘帐外,红白色交织的花纹长袖垂落一角,伴随着帘帐的掀开,露出一张玉白的脸颊,如晨暮中悄然开放在悬崖峭壁上的红梅,艷丽而肆意。

乌宓赤足走下了地,推开窗门抬头望去。

苍穹之上乌黑的云层翻滚如恶兽,挟卷着狂风暴雨降临至天衍宗。高大的碧色山穹隐没于环山的云雾里,无星无月的夜色下,骤然一声惊雷,似乎惊醒了殿门外正在吸纳灵气的杂役弟子,他听到小弟子的一声惊呼,侧头看去,看见了小弟子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连忙退至屋檐下,理了理身上湿润的衣服。

乌宓打了一个哈欠。

红白长袖微拂,他的手腕搭在了湿润的窗栏上,透明的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袖,像是乌黑的墨水一样迅速晕染开来。

他恍若未觉,手支在窗栏上,指骨撑着下颚,微微阖着眼,对耳边震耳欲聋的雷声置若罔闻。

咚——

他的脑海磕在了窗木的一角,鸦黑般的长睫微颤,睁开了双眼。

门外的小弟子警觉,迅速歪过头,看见他后眼神里一闪而逝的惊艳,随即恭敬道:“师兄也被这雷惊醒了吗?”

乌宓懒洋洋的嗯了一声,声音尚且有些迷糊,睁开的眼睛里有令人迷醉的雾气,小弟子呼吸一窒,连忙别开头去,关心道:“这雨下得大,师兄还是别待在那里,会着凉的,回去睡吧。”

乌宓没回他。

小弟子心知师兄的脾气,没听到回复,想是这句话对他而言可有可无,没有回复的必要,他心痒难耐了半响,最后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欲望侧头去看。

这时又是一道紫色的惊雷,紫雷张牙舞爪,生生将天空撕裂,一瞬间暗夜竟似白昼,乌宓打了一个哈欠,转头问他,“你听这声音,像不像天道的怒吼?”

那短暂的片刻,他面上的神情介于嘲讽与冰冷之间,奇异而又诡魇。

小弟子以为自己看错了。

因为下一刻,那人一脸慵懒,像是一只猫样的悠悠然,他盈盈一笑,说:“乖,别守了,回去睡觉吧。”

小弟子眼神痴然呆滞,仿若被蛊惑了一般,像个木偶一样的,转身踏进了暴雨中,大雨打在他的身上他恍若未觉,竟是一个遮雨术也没给自己打上。

待到小弟子离去,乌宓收回目光,目光饶有兴味的看着空中不断叫嚣的厉雷,他的手撑在窗栏上,自然而然的,袖子从他的手腕上落下去一段,露出一截白皙得像是玉石一样的手腕。

那白玉的手腕上正正缠绕着一条红线,红线仿若有生命一般在他手腕上流动,乌宓伸出食指,红线攀爬到他的手指上,下一瞬间,流光一闪而过,一条红鞭出现在他的手里。

他凝视着手中的红鞭,殷色的唇瓣微微上勾。

那红鞭刚一出现,苍穹上原本还算“散漫”的雷电便仿佛有了目标一样,于眨眼间重重垂击下来,携带着致命的威亚要将握着鞭的人置于死地。

一雷一鞭于空中相撞,雷电消于无形之中,乌宓退后两步,苍白的指尖一垂,红鞭化为红线再度缠绕在他的手腕上,乖巧得如同他体内流动的血。他抬起手,满不在乎的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鲜血,最后沾着血迹的手探入怀中摸出一颗糖,将糖纸剥了,把糖送去了嘴中。

铁锈般的血腥味和甜腻的果蜜味交织,他的脸上露出了近乎满足愉悦的表情,等到最后一点甜味在口腔里也化了干净,他方才伸了一个懒腰,关上了槅窗,往床边走去。

窗外的雷电在红鞭消失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散漫”,围绕在天衍宗的上空不断做着没有意义的怒吼,屋内的少年掀开了床帐,不一会儿,衣服和鞋子被人从床帐里丢了出来凌乱铺在地上,而床上的人,枕着松软的枕头睡得正香。

一夜无梦——

——

——

惊雷响了一夜,于第二日凌晨偃旗息鼓,狂风暴雨之后,经历过清洗的天衍宗越发的巍峨壮观,如画中仙境一般令人心神向往。

一名穿着绿衣的杂役弟子匆匆来到九鲤山,他目光环绕一圈,没有看见屋外原来守着的那名杂役弟子,便拱起双手,弯了脊背,对着屋门恭敬道:“师兄,宗主有请——”

良久,他方才听到屋内之人的回应,似乎是刚醒,那声音还带了一点困倦,低哑甜腻,小弟子喉咙一动,头和脊背压得更低的。

半个时辰后,门被推开。

此时太阳已经跳出了海平线,金黄色的阳光洒在整个天衍宗,推开门的少年沐浴在阳光之下,阳光在他玉白的脸颊上涂抹了一层温色。

他穿了一身红白色的长衣,长衣似乎没被他穿好,腰带系得有些不大正,略有一些松垮,墨黑色的长发披在身后,三两根呆毛在头顶摇摆,几缕半湿濡的发丝贴在耳边,衬得那张脸颊越发的艷丽,如在风中摇晃含苞欲放又不放的花。

“走吧。”乌宓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衣服和头发的问题,杂役弟子一直低着头弯着腰,也没有看见。

就这样一路到了天衍宗的宗主大殿。

天衍宗,十二洲里排行第九的风麗洲中三大宗门之一,至今为止已有上万年的丰厚历史。宗门共分为两个部分,上宗和下宗。上宗弟子天资卓越,地位超然,享有宗门最好的资源,修行一日千里,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而下宗弟子地位则不比上宗弟子,他们修行再努力,也追不上上宗弟子,只能望其项背,所得之物皆是上宗淘汰的东西。下宗弟子和上宗弟子之间的待遇横隔着一道天堑的差距,也因此下宗弟子拼了命的都想挤入上宗,哪怕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杂役弟子。

乌宓随着绿衣的杂役弟子到了上宗宗主的殿门前之后,绿衣杂役弟子对他拱了拱手,便弯眼退了下去。

“殿外可是乌宓——?”一道沧桑浑厚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

鸦羽一般的眼睫微眨,乌宓漫不经心:“宗主唤我何事?”

“进来——”

嘎吱一声,刻着繁复咒文的殿门向两边打开。

乌宓抬脚走了进去。

他刚一进去,噌的一声,身边明黄灯火骤然亮起。一连串的犹如星河,一瞬间照亮了整个空旷的殿堂,殿内齐聚了天衍上宗的峰主长老,正中高台上正站立着一位白袍老人,四面八方而来的威亚压着他的脊背。

在白袍老人的身边,还有一名白衣少年,少年眉目温润柔和,面容清秀俊朗,此时正看着乌宓,见乌宓头发和衣服松松垮垮的模样,他不由得笑了起来,从白袍老人身边走了下来,走到乌宓身边方才顿足,威亚散去,少年伸出手指解开乌宓的腰带重新束好,“师弟最近真是娇气,连束腰带和梳发这种事情都做不好。”

明明是批评的话,他却说得七分柔和三分宠溺,将乌宓的腰带束好之后,自然而然摸出梳子给乌宓梳发,乌宓打了一个哈欠,眼角的绯红之色更深了一些。

少年将他打理好了,方才回到白袍老人身边。

白袍老人面容庄严,“乌宓——你可知,今日叫你来,所谓何事?”

乌宓提袖揉了揉眼睛,放下手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有了水汽,像是花苞上有了水珠,摇晃滚动仿佛随时要掉下来。“乌宓不知。”

全然没有面对天衍上宗宗主该有的弟子姿态。

白袍老人眼神一厉,身边白衣少年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目光祈求,“师弟心性纯挚,不通这些东西,还望师父莫要在意,快快宣了此事。”

看着自己最疼爱看中的弟子如此袒护殿下那没个正形的妖孽,白袍老人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却是没有发作,转头庄严道:“乌宓,你已入我天衍宗六年之久,期间表现甚得我心……”他顿了顿,眸色深沉,“我有意收你为徒,让你成为我的第二个关门弟子,你——可愿意?”

这一声可愿意响彻大殿,殿内所有的人目光全部放在殿下的少年身上,有轻视的,冷漠的,嘲讽的,迫不及待的……

墨色长发的艷丽少年听到这句话后,脸上并未露出欣喜万分的神色,他再度打了一个哈欠,玉白的脸颊有了困意,“宗主不是只收一个掌门首图吗?未来好继承天衍宗成为下一任宗主,宗主要破格收我,莫不是我以后也要和师兄争天衍宗宗主的位置?”

他问得随意,殿内的长老峰主们却黑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