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对他一向温和,体谅他一路辛苦,也不深问,简单聊了几句就停下了。
“仙界事多,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往后有你忙的,”他对遥光道,“恐怕,过不了多久你就得率军出征了。”
遥光一蹙眉。
天帝一笑,道:“你刚回来,还不知下界的事。”
他负手而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魔界少主回来了。”
遥光淡然的神情终于有了丝裂缝,愕然回望于他。
“十日前,魔主召集部众重建寒渊,其势汹汹,来者不善呐,”天帝这般说着,摇了摇头,道,“没想到一千五百年前,那女子竟然没死。”
遥光很快恢复如常,道:“魔界有心寻找魔尊湛阳踪迹,兵锋直指仙界,儿臣会留意魔界动向,早做准备。”
天帝微微一笑,道:“有你在,为父自然放心。”
遥光沉默着,躬身行礼。
交谈告一段落,遥光离开了瑶池,天帝看着他走进云雾,弯了弯唇,末了,他转身面向广阔的水面,喝下最后一口酒。
绣着金文的衣摆无风自动,掺着水汽,生出几分凉意。他抬手抚了抚那丝冰凉,忽而指尖一捻,将白玉酒壶化成齑粉洒进瑶池。
瑶池寂静,他背对着明亮的光芒,默然伫立。无人看到他此刻的面容,就像无人能知他最深的心思。
*
通向琼华宫这条路,遥光未走多久。
宫门外已有仙侍等候,见到他的身影,赶忙迎上,口中唤道“殿下”。
来人是一个名叫阿澄的小仙倌,他本是只修炼得马马虎虎的树精,因机缘巧合被带上仙界,稀里糊涂做了神仙,又因无处可去,就被派到了他身边,端茶倒水研墨打扫,能干的他都干,除了不跟着遥光出征,琼华宫里的事和宫人大都由他管着。
阿澄快跑了几步到他身边,只看了一眼便擦起眼角,十分多愁善感。
他道:“殿下可算回来了,自您一千多年前在魔界出事,小人无一日吃好睡好,只求上天垂怜,能让殿下平安。”
遥光叹了口气,略带安抚的拍了下他的肩,阿澄这只树仙其实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凡事喜好夸张,担心他是不假,但看他又胖了两圈的身子,就知“吃不好”这一句,是他应景加上的。
遥光无心怪罪,便随他去了。
阿澄抹了两把泪,觉察出面前男子的异样,往日主仆相熟,他作夸张形容,殿下偶尔会打趣他,但今日殿下一句话都没说,似乎重返仙界并不能让他开怀。
他收了眼泪,脚步加快,紧跟在遥光身后,哪曾想临进书房时被拦了下来。
“阿澄,今日无事,你先退下罢。”
阿澄闻言睁大眼睛,不解道:“殿下,这……可是出了什么事?”
遥光沉眸看着他没说话,阿澄为人机灵,很快明白过来,低下头不敢再问。
房间的门在他面前关上,他张大了嘴,又闭上,困惑的摸了摸头发,在台阶上兀自踌躇,不知是不是他多心,他总觉得殿下脸色隐约苍白,情绪很是低落。
然而这只是他的猜测,为何如此,他也不知。
他在门口徘徊了一阵,眼中忽然亮了亮,他可以去找天枢星君问问原由,免得行差踏错,触了殿下霉头。这样想着,他招来一个仙侍候在门外,自己蹿了出去。
那扇门后,所有的光线都被阻隔,遥光反手将自己关在房间,身子晃了一下。
仿佛是紧绷的弦松下来,无处着力,他探手扶了下桌子,于无人处,面上的淡然和隐忍全部破裂,被他丢在地上,留下一片惨白。
钻心的痛楚重新攀据了整个心房,他闭了闭目,手指一颤,终于伸进怀里,将小小的河蚌拿了出来。
那河蚌的模样如此不起眼,却烙在他心上,看一眼,便痛一下。
脑海深处,恍惚间尽是她盈盈笑靥,弯起的眉眼。
一刻比一刻清晰。
他的手微微颤抖,强自忍耐着低头看去,那上面,她的气息还在,本该恢复原身,做回河蚌,但是现在,这河蚌气息微弱,离死不远,毫无生机可言。
文澈下了狠手,而他……该怎么救她?
他蹙了蹙眉,沉思许久,随后,他的视线扫过书案,停在了一盘仙果上,突然间,他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