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府四少爷亦随大殿下出征,五少爷那日也是听到季某讲这一段才来找季某的,想必也喜欢。恐怕没有比这段更合适的了。”
沈云初刚想回话,却听上首的人道:“哦?倒是不知……这一段,季先生是怎么讲的?”
“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一些战报,合计一番,再添些油,加点醋。”季舜凌笑着答道。
“道听途说?添油加醋?这怎么行?这可是侯夫人的诞辰,多少宾客要来?怎能如此马虎?”傅家远正色道。
沈云初心中疑惑,摸不透这位究竟是想做甚。难不成是想逼迫季舜凌讲的都是真实战报,从而逼出他的真实身份吗?
果然,就听季舜凌道:“还望四殿下恕罪。季某一介草民,也只有这些零碎的道听途说罢。”
“不打紧,不打紧,”傅家远笑着,不紧不慢地端起桌案上地茶盏,轻吹了一口气,随后才继续道,“你没有,我给你便是。”
“殿下……”沈云初禁不住失声轻呼。
“殿下,这可使不得啊。”一旁的季舜凌赶忙起身,“战报如此重要,怎能随意交给草民?这要万一是……”
“你这是在怪我将战报当儿戏?”傅家远打断了他,似笑非笑道。
季舜凌一怔,随后俯身作揖:“草民不敢。”
“行了,坐吧,”傅家远轻抿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回桌上,笑道,“这仗都打完了,我们文央也胜了,战报给你也无妨,我回头去向大哥讨一份便是。况且……”他倏然顿了一下,余光扫过沈云初,似有所指,“云初点名要你来说书,你们从前也有过几分交情。她看重的人,自然是不会错的,我也信她。”
沈云初禁不住抿了抿唇,却只得点头称是。
见状,傅家远满意地笑着站起身:“天色也不早了,就先行告辞了,二位自便。”
两人均起身行礼,恭送他出门。
待他走后,季舜凌又与沈云初商榷了一番,随后季舜凌便也离开了。
木门合上的那一瞬,沈云初带笑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傅家远此番举动,将她和季舜凌彻底绑到了一起,若是季舜凌有任何可疑之处,那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毕竟……他是因为相信她,也因为是她母亲的生辰宴,这才愿意将战报给季舜凌的。
仗打完了,战报就能随意放出来了?他当她是三岁小孩吗?
前世领兵,沈云初清楚地知道,官方的机密战报中,除了每场战役的人数、死伤等基本情况以外,更包含了双方的排兵布阵,且一定会详尽描写。
也就是说,得到了战报,不仅傅岩的作战手法会被沧溟阁分析个透彻,而且只要给沧溟阁时间,他们就能推断出成祁关驻军所有的准确信息。
除此之外,诸如运用了哪些兵器铠甲、制造方法简述等等信息,都可以在官方战报中有所体现。
而若是傅家远怀疑季舜凌和她的身份是沧溟阁,那他必然清楚,沧溟阁虽说拿不到这么详细的消息,但大致的概况还是有的。因此,若是他伪造一份战报,那么有八成可能是会被发现的。再者,若是想伪造一份高仿战报,那必定还要经过多重考量,而傅岩大军凯旋不久,根本没有这个时间去伪造。
更甚者,他知道她已经察觉出这场仗的不同寻常,因而他清楚,他绝对不会不上钩。
所以,他一定只会给真实的战报。
思及此处,沈云初不禁咬紧了下唇。
他怎么敢……傅家远他竟然大胆至此!为了确认她和季舜凌的身份,他居然做出了这番豪赌!
沈云初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夜色,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究竟是太相信她了?还是太不相信了呢?
若说是不相信,那他拿出这份战报,这便是堵上了三成文央的国运,兴许他只是相信她并非沧溟阁中人,因而才如此无所畏惧。
可若说是相信,他却百般刺探她的身份。他知道,凭借她的脑子,定然能想出那战报是真的。小的诱惑西辰可以拒绝,而这份诱惑,是西辰绝对拒绝不了的,肯定会冒着暴露细作的危险也要拿到。若非笃定,他又为何要抛出这么大个饵?费这么大一番周折?
揉了揉太阳穴,沈云初缓缓闭上了眼。
不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总归他将她和季舜凌绑在了一起,这便只是怀疑多少的问题,不然也不会变着法儿地来探听她的身份了。
沈云初轻笑了一声。
瞧,他傅家远如此聪慧,从小便步步为营,可在这件事上,他不还是错了?还是算不过她?
她此生就是文央西平侯府的五少爷,最大的罪便是女扮男装,外加一个饱含两世学识、技能的脑子,别无其他。他就算是再对她有所怀疑,那也都是纯粹的空穴来风,除非老天爷给他托梦说明她的来历,否则她都是清清白白的。
现在……她只需要管好那两个院子里的人就是了。可只怕他们并不会那么乖乖听话。
季舜凌……邱素兰……
一个是上世沈云初的挚友,一个是上世沈云初的仇敌。
叶付林,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四年了。
沉寂了四年,终于按耐不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