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丁寒被人发现了。
当然,发现的是,是他的尸体。倒吊在树杆上,头颅不翼而飞。
尸体已经干涸,地面上一摊血。而在这摊血中,有一条寸长的缝隙正对着尸体。
那是利器插入土地留下的痕迹。
丁寒的刀也不见了,那缠绕着刀面的黑布,被刮到不远处,上面,浸染着斑驳血迹。
搜寻队伍中,有个士兵也消失不见了。有人推测是士兵杀了丁寒后逃逸,但此言一出,便遭到大多数人的否定。
这个士兵胆小懦弱,平日杀鸡都不敢,如何杀人?何况是一个功夫高强的人?
那丁寒是被何人所杀?是千血刀重入江湖,亦或有人模仿杀人?
秦放着看丁寒的尸体,看了一眼,深闭双眸。直过了许久,只听他道:“这是仇杀。”数天的憔悴,让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李小虎道:“仇杀,那杀人者……”
“丁寒死了,有个士兵逃了,这么简单都看不出?”秦放回过头,“杀人的,当然是那个士兵。”
李小虎还想再辩问,秦放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着人缉拿那士兵,找到之后,无须审问,就地处决。”
李小虎神情愕然,这其中有太多的疑点,秦放却如此草率地决定,这绝不符合秦放一贯的作风。有那么一瞬间,李小虎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自己整日跟随的主子了。
当天,秦放令士兵停止了寻找布依。
他携着一柄碧笛,独自一人步入歪柳村,站在高旷的山坡上,对着朦胧的月色,缓缓吹奏。
笛声幽凉、缱绻,似乎在诉说着浓浓的相思。远方的狗吠,近处的虫鸣鸟叫,渐渐息了声音,偶尔起叫一两名,同样的哀怨,似乎在附喝着笛子的旋律。
那些相思的情人,闻之欲加思念,不通音律的粗汉子,也被笛声感染,胸膛荡漾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笛声所染处,泛着一种淡淡的忧愁。
李小虎望着秦放孤单的背影,心疼着自家主子。而情随笛动,不由自主地念起了数月不曾见的莲儿,下意识地要摸一摸情人送与的帕子,忽地反应过来,低声骂道:“该死的雀儿,抢了我的帕子不还!”
笛声缱绻,又流露了太多的无奈,偶尔一两处,幽咽如恋人哭泣,仿佛在哀哀恳求。
若有通音律者,早已听出秦放所吹笛曲,是已逝笛王留下的三首关于诉说恋人相思的著名笛曲之一的《断魂情》。又有谁能想到,在疆场叱咤风云的天将军,竟能将这首曲子的精华发挥得淋淋尽致?
而这一切,全因这侠骨柔情的人,将一人爱到骨髓。在相认的那一刻起,她便慢慢融入到他的血液里,她的消失,如同一点一滴抽离他的血液,带走他生活的活力,让他渐渐憔悴,渐渐形容枯槁,渐而行尸走肉。
但他的心上人,能听懂这笛曲的含义么?
翌日清晨,当朝阳洒下第一缕金辉时,布依回来了。
彼时,秦放正盘坐于柳下。仿佛有所感应般,在布依现出身来时,他缓缓睁开了眼,低声道:“你回来了?”
回过头,一张英俊的脸已是憔悴不已,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青的胡渣。但那双被相思折磨到无奈、昏暗的双眸,此时却是明亮的,隐隐,又有些湿润。
布依的气色,也是极差。她瘦了一圈。
她的软廓,本就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柔和圆润,眼下,颧骨更加明显,眼圈周围,泛着淡淡的青色。
这几天,她同样受着煎熬。
布依走了几步,便停住了步伐。秦放慢慢走近她,伸手拂了拂她飘到额前的头发,目光在她脸上一寸寸掠过,最近,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布依没有动,如同木偶一般被他拥着。秦放的拥抱却越来越用力,仿佛要把她塞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布依感觉到一阵窒息。但她仍然没有动,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丁寒死了。”
秦放的身子一僵,他缓缓放松了力气,松开怀抱,那双深湛的眸子默默望着布依,“我知道。”
布依避开他的眼睛,转过身,边走边道:“离开隆都已久,我们,抓紧回去吧。”
秦放望着她的背影,胸腔里漫上一股窒息般的疼痛。
她回来了,没错。但她在她的心里,筑起一道坚若壁垒的心墙,他被阻挡在这冰冷的心墙外,无法跨入。
他能感觉到,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莫说是少时青梅竹马的时光,便是相认后的朝夕融洽的日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