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皇帝走后,仲琪大步走到祁谷雨身边,语重心长地劝道,“公主!既然这两只鸟已被帝君赠予魏国皇帝,那便是魏国的了。生死有命,公主何必为它们再劳累自己,甚至……”御前侍卫们已经随同皇帝离开,可仲琪谨慎惯了,还是唯恐隔墙有耳,于是将声音压得更低些说道,“甚至让自己深陷这危机四伏的深宫!”
“仲琪你多心了。”祁谷雨悉心地检查红鹳所在的池子,徒手舀起一捧水,凑到鼻前闻气味。片刻后,还不嫌脏地伸舌舔了口。
“公主,身体要紧!这水和我们砾国的水可比不得,而且这只红鹳还病了……”
“我待它们如自家孩子,怎么会挑三拣四?”这还是祁谷雨近日以来头一回显出不悦神色,“你要是看着不舒服,就往旁边站,不要耽误我医治它。”
“公主……”
祁谷雨放掉了手掌中的水,回过身正面对上仲琪,“我不怕被魏国皇帝当做人质。”
“公、公主?!”仲琪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你……”
“父王也不怕,母后也不怕。”祁谷雨随性地往院中精巧设计的石凳上一坐,顺道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从容说道,“要是他们担心,就不可能选我来当这个使臣。我可是监国公主啊,父王养伤期间,朝中大事都是我在料理。旻弟尚小,不能持国,要是父王有个三长两短,我又被擒在魏国,我们砾国岂不是形同一盘散沙,不待别人入侵,自己就已经能玩得满盘皆输?”
仲琪沉默,仍旧愁眉不展。
“魏国皇帝请我们来,是来商议别的事的。”她转头去看红鹳,那鸟儿恰好也在看她。
她朝鸟儿伸出右手,摊掌作邀请状,红鹳歪了歪头,终是迈步从池水中走出。
“锦绣的病,说病是病,说不是也不是。”祁谷雨收起左手上还捏着的荷包,“你知道我没带药,这也根本不是药,只不过是我平时用来惩戒顽皮红鹳的饲料罢了……这么难吃的东西,它却忍着不适都吃光了,不是思乡,还能是什么。”
仲琪在祁谷雨身边蹲下,有些动容地问,“那我们要带它回去吗,公主?”
“你都说了它是魏国的一份子了,我们怎么能带回去?”祁谷雨摸了摸终于愿意靠近她的红鹳的脖颈,柔声说道:“你受苦了。”
那红鹳似乎在这一刻通晓了人语。它放低长长的脖子,主动蹭了蹭祁谷雨的手掌。
祁谷雨粲然一笑,“其实你在这儿很好。你的同伴……包括我的同伴,他们都过得并不好。海子越来越少了,很多人和鸟渴死饿死……”
……
是夜,宫中准备了歌舞宴,招待的不仅有砾国来使,还有大魏的几名精要武将。
很久没有穿上这一身朱色官服,初初换上,沈鸿禹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婢女给他递上铜镜,被他摆手拒了。他凭感觉扶了扶官帽,这便算收拾完毕。
“夫人还没到吗?”临行前,沈鸿禹找到鹤伯又问了一遍情况。
鹤伯苦笑摇头。
将军今日这是问第多少次了……
可他还得打起精神安慰大将军两句,“将军别着急,夫人感染风寒也不是一两日就能痊愈。兴许夫人是想等身子全好了再动身的。”
“嗯。”沈鸿禹闷闷地应了声,踏上宫里派来的马车,扬长而去。
……
皎月高悬,四方泼墨,宫中灯火煌煌,流光溢彩。
蓉贵妃陪皇帝一起宴请众人,可众人见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都无法安然享受眼前这一刻。
“陛下和娘娘的孩子就快要出世了呀。”祁谷雨原本已经坐好,见到蓉贵妃驾到,忙提裙起身施礼。
待众人重新落座,她却还站着不动。
“启禀陛下,在臣的家乡有一首歌谣是献给尚未出世的婴孩的。歌谣之词大意为祝福和欢迎,是首很美的歌。臣一见娘娘便觉娘娘是大福之人,臣想为娘娘和龙子献上此曲,还请陛下准允。”祁谷雨躬身垂头,手臂高举,等着皇帝的一句话。
坐在沈鸿禹身边的一名武官不屑地发出一声鼻哼,“素闻砾国巫蛊之术颇多,难说这歌谣中是否含有什么阴谋。我认为,不要让这女子开口的好。”
“陛下之子乃是龙嗣,是天选之人,曲曲一首歌谣若就能伤到,那我大魏哪能有今日之辉煌?”沈鸿禹笑谈道,举杯饮酒,“她唱由她唱,任何奸邪都无法在正道面前作祟。”
片刻后,大殿内扬起清幽的古琴声。祁谷雨坐在向乐师借来的古琴前弹奏哼唱着古老而纯朴的童谣,陌生却动人的旋律萦绕在众人心头,使人生出平心宁神之感,仿若随着这首歌谣回到了孩提时代,光着脚丫踏着雨后的泥坑戏耍,欢声笑语不断……
弹琴者却黯然神伤。
她初识这首歌谣时,母亲即将生下她的小妹妹。
可是她的小妹啊,如今却不知身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