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茗贾英绕着行宫跑完一圈后仍是意头不减，贾英伶俐，打听到红娘子的下处后抱着《诗经》便跑到人家院前吟诵，贾茗记起两位封国驸马的求婚典故，把那栖息茅舍的鸳鸯替作疏雁抓了一双带上，学着贾瑚的语气连“岳母”都喊上了，红娘子好气又好笑，终究是两个奶牙未退的娃娃，哪怕对方不是齐鲁公主的公子，为这种事生恼也算有失度量，倒是伺候的主管唯恐怠慢客人，这才一面向红娘子致歉，一面打发小丫鬟报给上房知晓。

贾英还在抒情：“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

“英儿！”颜氏扶额叹息，“你拿的是梅花！”

红娘子这才迎出来：“殿下。”

“枉我半世英明，竟然会生出你们这样一对现眼的活宝！”颜氏没好气地向红娘子赔礼，“您别见怪，早年怀着他们俩，许是少吃了几副安胎药，所以竟是这般的挑脱。”

“殿下玩笑了！”红娘子忍俊不禁，“小公子好客，民妇母女感切在身。”

颜氏威胁儿子：“再要浑闹，明日便打发人送你们回荣国府！”

平时比弟弟反应慢半拍的贾茗在这种时候也变得灵透起来：“母亲大人教训的是，八舅要在家中客居，需得小婿亲去款领，小婿先行告退。”

“哥，非礼勿言，婚姻大事需由父母做主！”贾英眨着一双桃花眼拼命向母亲卖萌，“娘，您说的对不对？”颜氏懒得理他，转头向红娘子示意：“要不您就选一个听话顺眼的带回江陵使唤？”

接风家宴由贾萱贾苓作陪，没了两个混小子裹乱，通晚的氛围自然极为融洽。

贾瑚听说了两个儿子今日的壮举后不免笑骂：“这两个臭小子，书不好好读，花花肠子半点儿不少，打明儿起给他们加一倍功课！”

“见怪不怪了！”颜氏瞥了丈夫一眼，“龙生龙凤生凤，风流胚子上冒出的苗芽，我可没指望他们长成专情的种子。”

贾瑚放下手中的盖碗问道：“雪儿，如果将来葵儿兄弟有了外室庶子，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男人么，三妻四妾是常事。”颜氏挑挑眉，“不过有一条，他们的媳妇门第必要低一点儿、再低一点儿，愿意结亲的，图的自然是贾家的出身门第，将来再要盼着丈夫钟情，不失为‘得陇望蜀’之念，求仁得仁、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算我做婆婆的宽以待己严以待人吧？”

贾瑚追问：“既慕权势又生癔念的怎么说？”

“我的儿子，娶了公主也不算攀附。”颜氏站起身，“不过即便是门当户对，他也没有左拥右抱的资本。”

接下来几天，贾茗贾英在角力的过程中成功博得了红娘子的好感，鉴于当事人勉强达到“男女不同席”的年纪，红娘子便不好较着真刻意阻拦两位小公子找寻女儿玩耍，三个六七岁的孩子扎在一齐顶多是扮家家、玩游戏，多少再掺和一点儿争风吃醋的轶事，每日都有新闻传到颜氏的耳中。

红娘子对颜氏的女红手艺极为惊赞：“殿下，听说女真犯阙时，您曾亲率娘子军阻敌偏师、刀劈敌将首级。怎么竟还有余力精研这些旁门左术？”

“机缘凑巧罢了。”颜氏一面做绣活一面与红娘子闲话，“我的祖母也有你一般的针线手艺，父亲没有姐妹，我又是独生女，自然期盼让我传承所学；外祖母钦佩高皇后，认定女孩子家必要文武双全、识文达礼。我要哄得两位长辈欢喜，按理该费加倍的工夫，说来也怪，习了针线背书更顺，捏了针头射箭更准，多年的习惯也就延续下来，那会子我在内廷、康王府三处住着，绣房的织女、御膳房的大厨、太医院的供奉都是师傅，高皇后的藏书也不禁我看，五门六术的谁知费了多少旁骛，后头忠温王经商，我又学着打算盘看账本，稀里糊涂的应付到了今日。”

红娘子笑道：“有些个技巧，花费半辈子光□□心研学未必就可入门，像您这等学必会会必精的天赋之人，天底下不多，一个两个倒是勉强能够凝聚出来。”

“像我这样的未必就少，不过沾了出身的便宜。”颜氏怔怔出一回神，“三位姥爷都在时的光景才教我留念，可惜光阴如水，连我都被催的老了。”

红娘子笑道：“殿下说老，教我们哪里去寻立锥之地。”

“也是没法子，活一日折腾一日。”颜氏叹息一声，“都是命。”

主仆几个正在躲懒闲话，夏莲入内回道：“主子，雍王府三爷又打发人送仕仪来了。”

皇四子金曈牵头去了辽东坐镇屯垦实边事宜，诸王府都遣了成年王子助力，雍王府家的便是现存长子金时。之所以用“又”字，概因去了短短数月工夫，这已经是第三路人马了，头回是千秋寿礼，跟了半月又是正旦节礼，现今是元宵已过、正月将出的时令，且不知他又寻了什么明目出来。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夏莲不免揣测金时的用意：“主子，三皇孙虽为雍亲王长子，毕竟越不过正出的四皇孙去，况且名分已定，他来讨您的喜欢，难不成还想在爵位上下功夫么？”

“是有些蹊跷。”颜氏放下针线吩咐一声，“让送礼的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