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内廷领宴而回,颜氏先往陵远街视察新近起盖的齐鲁公主府,包括贾琏在内的内务府主事尽已恭候,纵然小有不尽人意之处,对其当日入住并无任何妨碍,颜氏极为满意,因命长史重赏工部主司并泥瓦花匠,众人松一口气,纷纷谢恩领赐不提。
夏莲笑道:“主子,早先的府邸以金陵公主府为基,要论轩昂壮阔,实在是远不如今日。”
颜氏微笑颔首:“先按方才讲的整饬,预备下帖子,我要在十八日搬过来。”
夏莲怔了怔:“是!”
连着三四天,荣国府的门房把帖子接的手软,颜氏且无闲暇会客,除了越城郡主与探春姐妹外几乎全部挡驾,一门心思闭门盘账,着意把用在茜香女主身上的精力找补回来。
月夕头日,黛玉随祁林过府请安,在荣禧堂向张夫人提及史湘云的处境时极为忧虑:“卫夫人教训云妹妹,说她深居闺阁时毫无规矩,将来必要玷辱卫氏门风,又因卫将军父子受调实边,每日都要数半夜的佛豆,说的好听是为舅姑祈福,内中未必不是有所迁怒的意思。”
“迁怒?”颜氏略感好奇,“怎么讲?”
黛玉解释道:“实边关东是受苦的差使,史侯府不曾出力教卫大人避过去,卫夫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几分不自在。”
颜氏倏然不悦:“怀郡王贵为皇子,且要带头领队打个先锋前站,能由他们挑拣么?”
“也不见得是只为这一桩事。”张夫人摇头叹息,“大约是为史家的不在意着恼。”
世人希冀的幸运大约有三种,第一是托胎富贵门第,这样的人生来就有终身尊贵的资本;第二是娶个有助力的好媳妇或嫁个有贵徵有前途的好丈夫,譬如寒微出身的王妃驸马,起码能够享得半生荣华;最后才是子女长进,典型的是那些老年颐养的进士高堂。卫家的祖上虽然也是开国勋略,传袭至今早已失却先年宠渥,这等不上不下的门庭,亲族之间的联姻照应自然尤为重要,史湘云虽是孤女,毕竟为侯府千金,栓配卫家并不辱没他们,卫夫人自有打算:丈夫不入中枢,娘家助力有限,儿子若得叔岳照应,将来仕途自要平稳许多。孰料两座史侯府真把嫁出去的侄女当成泼出去的水,联系当日见证分产的旧话,哪里揣度不出儿媳妇变成了史家弃子,丈夫儿子都被点了屯边的苦差事,迁怒到她身上是必然,是以湘云如今的日子相当难过。
祁家独户在京,太夫人刻意嘱咐孙媳不能轻忽慢待老亲旧友。黛玉念及闺阁旧谊,打点节礼时未曾遗漏湘云,所以讲予张夫人知闻,也是盼望贾赦父子出头做主的意思。
“有史侯夫妇在,哪里容得了外人多嘴。”在贾家人的眼中,史湘云与林黛玉更有不同:贾敏不在京城,荣国府是黛玉正经外家,她若受了委屈,贾府自有关照不周的嫌疑;史湘云不过是贾母的侄孙女,倘或越俎代庖替她不平,史鼐兄弟必然心生芥蒂。
中秋朝贺时遇到史家妯娌,婆媳二人都未多嘴,史侯夫人倒为新得的江南仕仪正式向颜氏谢了一回恩,内廷不是外臣多嘴的地界,哪怕张夫人与史侯夫人位次相近,聊得更多的大抵也只是不管痛痒的家长里短而已。
所以不出头是因为没到能出头的亲近份上,不然你尽可触动一下“母老虎”的逆鳞试试?
“姨妈请留步!”大明宫领完筵席,颜氏叫住了走在后头的邢国长公主,连同梁国公主、申国公主并黄石公主都站住了脚。
邢国公主左右看看,因笑道:“大公主出一趟远门,气色比年前看上去好多了。”
“托姨妈的福。”颜氏从夏莲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听说大兄弟月初弄瓦,我也没能讨一盅满月酒吃,这份小小的礼物算是做长辈的微薄心意,就请姨妈交给弟妹,先代侄女收着罢!”
不等邢国公主推辞,申国公主先已插话:“大姑娘的礼物指定精奇,快教我们开开眼界。”
“你呀!”邢国公主无法,就手开了盒盖,眼前霎时变得明亮起来,“这是——”
“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般硕大的珍珠!”梁国公主碰一下长姐,“您做奶奶的还不代小孙女谢谢大公主?”
“这——这可使不得。”邢国公主反应过来,“她小小的孩儿,哪里受得起如此厚爱。”
“不值什么。”颜氏笑道,“好东西是不敢搁在我手里的,早先主子娘娘赏给萱儿一颗夜明珠,萱儿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不妨叫英儿瞧见,偷偷拿去跟茗儿当弹珠子打,知道的说孩子淘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能阔绰的将白蜡堆成柴火烧呢。索性少入他们的眼,送给姨妈家的侄女做礼物,孩子长大都能念我一声好是不是?”
“实在太贵重了!”邢国公主心道:你是谦虚了,管他石崇王恺,决计没有与大青女财神斗富的资格。
梁国公主从旁劝说:“姐姐,是齐鲁公主的美意,受之虽然有愧却之必定不恭,待姐儿满月百岁,多敬大姑娘一盅喜酒就是了。”
“姨妈是我的知己。”颜氏又将请帖分递三位长公主,“十八日迁居新宅,还望姨妈赏脸光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