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夫人的泽惠,也是公主的恩典。”甄封氏犹豫了一下方道,“听英莲——听红鹭说太太有意放了她的奴籍,奴家只有感激的,身价银子——”
“我也正要与甄家娘子说这件事。”贾敏便将贾瑞求亲的事儿说了,“难为他在不知红鹭身世时决心求娶,我觉得不错,甄家娘子意下如何?”
甄封氏不语,许久才道:“夫人的侄儿必是好的。”
贾敏洞知其意,命丫鬟取了红鹭身契放在桌上:“早先没找着甄娘子自有我过问,如今还要亲娘做主方是正理。”
甄封氏忙起身:“不是太太,更难料女儿流落何处,我母女再难盼着团聚之日!太太的侄儿并不嫌弃小女的过往,自是厚道诚实的公子,这样的女婿哪里再寻的着?”
“也不是这话。”贾敏笑道,“红鹭跟了黛玉六七年,再没有不周到的地方,我盼着让她有个好结果。再者说瑞哥儿虽是我的娘家侄儿,终究多年不得交道,也是怕走了眼耽误红鹭终身,自要多个有阅历的考验才好。”
甄封氏稍稍放心:“不知这位瑞大爷与夫人怎么论法?”
贾敏详细解说:“这瑞哥儿的爷爷是我们荣府的三老太爷,也是我的亲叔叔,早年中过举的,膝下只得一子,是我的堂兄,再有出息不过的,可惜一病没了,堂嫂郁郁而终,独留下老父稚子相依为命。”
甄封氏顾虑道: “那可是我们英——红鹭高攀了。”
“还有一桩先与娘子说明。”贾敏补充,“我那堂兄少年英才,因着用功太过,乡试后累夭了,三叔虽是教导瑞哥儿持身读书,并不愿狠逼他去科举,如今虽未娶妻,也不曾谋取功名。”
甄封氏反倒安心:“若是便宜,奴家想见见这位侄少爷。”
贾敏应了:“这个容易,明儿是黛玉的生日,后天我去贾家。”
过完黛玉的生日,贾敏亲自去见代儒夫妻。
贾代儒原本极为反对这桩婚事,贾瑞的态度却异常坚定,且其近来忽改劣习,一味在家用功苦读,性情举止宛如爱子在时,做祖父的竟不似以往那般完全做主,又有老妻劝说,这才勉强点头。听贾敏讲起红鹭的身世只觉惊喜:“如此说来这丫头竟是配得上瑞儿了?”
贾敏不大高兴:“三叔,可是您和婶子托媒求亲的。”
代儒之妻忙道:“我们并没别的意思,只觉得这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儿。”
贾敏遂道:“甄家娘子想见见瑞儿,我来讨二老的主意。”
代儒夫妇都无异议:“既寻到了生母,做亲的规矩更不能简省。”
贾代儒多提一条:“可否以甄家女的身份议行嫁娶?”
贾敏想了一想说道:“甄家是贾家的老亲,我请大哥修封书信,备述里头的经过,再求公主作个证,甄家不能不给面子。”
代儒捻须含笑:“那是再好不过了。”
甄家与贾家的关系远不似外人看起来的那般和睦,代化、代善当家时为了东宫储位就与甄家生出嫌隙,近年经了许多事,勉强留着面子情,不过出于各种利益衡量没有把脸撕破而已。林海不大与贾敏说外面的事儿,否则凭着当年丈夫的中毒事件中有甄家手笔一条,她就不能把话说的这般轻松。
颜氏笑道:“何必费事!甄家是咱们家老亲,大如州的州同还在京师,叫他传个话给甄应嘉,要了族老的画押文书即是。”
甄家不是军功之族,却也得了祖宗的余荫。taizu皇帝未曾得志前冻倒在雪窝里,甄家老太太出门探亲时遇到,抬回自家一碗热汤救活了,留着他出了寒冬才送走。Taizu皇帝感恩,登基后寻到恩人,加封甄老太太为“一品辅圣夫人”,子孙都有官禄。其后taizu皇帝六下江南,独甄家接驾四回,真真是惊天的荣宠。后来太宗皇帝册封甄家嫡女为贵妃,更将生母早逝的六皇子记在甄贵妃名下,几乎动摇了现今皇帝的储位。颜氏早年是极为厌恶甄家的,太宗年间,甄贵妃母兄曾在内务府供职,有次正在乾清宫读书,内监讨巧回话:“陛下,甄国舅求见。”
太宗皇帝刚说一句“让他进来”颜氏就跟着问:“皇姥爷,大青朝是有多少国舅啊?”
“嗯?”太宗皇帝有些好奇,“你怎么这样问?”
颜氏脆生生地说:“国舅国舅——国君之舅,太姥爷的母族都已不在,当得起这两个字的人,不是皇姥爷的大小舅子便是太姥爷的大小舅子,太姥娘家姓童,皇姥娘家姓何,甄国舅是哪儿来的?”
太宗皇帝哑然:“甄润是贵妃的哥哥,称呼一声国舅并不逾礼。”
颜氏严肃脸:“皇姥爷是姥爷的哥哥,裕王姥爷也是姥爷的哥哥,我就不能管裕王姥爷叫皇姥爷。”
“呃!”太宗拍拍颜氏的脑袋瓜,“朕是自找麻烦,在乾清宫养了个管家婆婆。”
自今而后,国舅二字再没用到后族之外的人身上。
这是其中的一桩,甄贵妃宠惯内帏,颜氏有康王撑腰,两下没少打擂台。后来太宗皇帝在甄家的地盘遇刺,颜氏为护驾差点儿叫乱弩射成刺猬,甄家虽然没受重惩,从此以后颇为识相地绕着这位小姑奶奶走。直到金陵公主下嫁荣国府,两下关系才渐缓和,虽是如此,既有许多不愉快的过往放着,颜氏再说起“咱们家老亲”这五个字时都需咬住后槽牙才能保证不会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