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为薛家长房,他的猝死自然引发族内震动,其妻薛王氏徒守偌大家业和一双稚子幼女,哪里敌得住豺狼虎豹一般的族众?若非攀着好亲,怕是连皇商的牌子都被人摘去。
薛王氏的女儿乳名宝钗,虽然不到十岁,心中却比兄长更有丘壑,早提着母亲修书进京,一为报丧,二为求助。
王子腾奉旨寻边,如今不在京城,贾政之妻王氏与凤姐都接了家书,不免各自跟丈夫商议。
贾政没有多想,因向妻子建议:“姨太太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如果委实在金陵住不下去,搬来京城正好,亲戚间也能有个照应。”
王氏心道:这还用你说,没有咱们的帮衬,她能在薛氏一族的眼皮子底下顺顺当当把家搬来?
凤姐也跟贾琏说:“怎么着也得打发个得力的走一趟,单凭姑妈怕是应付不来的。”
贾琏可知道薛绍死的蹊跷,搪塞道:“我去跟哥哥商量。”
凤姐横了他一眼:“二爷,姑妈是你的正经亲戚,这种事还好意思去麻烦大爷?”
贾琏不好言明内情,随口敷衍道:“你想给薛姑妈撑腰,少不得拿府里帖子去打点官府衙门,薛姑夫还是薛家族长,难道不该知会老爷和哥哥?”
凤姐觉得有理:“也好,我再问问二太太的意思。”
两下碰了头,凤姐儿又去请示张夫人。
颜氏恰带着贾葵与林宏在张夫人处聊天,听完凤姐叙说后便道:“家里主子脱不得身,叫赖大跑一趟正好,他是最会摆弄威风的,压一压薛家族人还算合宜。”
张夫人点点头:“很合适。”
凤姐暗乐,赖大之母是老太太的陪房,早年险些成为荣国府都总管,那时贾代善还在,此老是有名的“孙控”,见着贾赦贾政没有好脸色,直将贾瑚这个长孙放在了心尖上,比今日贾母对宝玉的宠爱还多三分,贾瑚幼年习武,骑马到郊外时撞着赖大仗势买地,回来与祖父讲了,代善大恼,险些把赖大打死,虽得贾母求情留了一命,在府里的地位自然大降,直到代善身后方提成理事总管。
这样的人不得张夫人婆媳喜欢,却被王氏看重,如今分管贾政院里的事儿,处事比早年更为老练。凤姐在王氏跟前隐过嫂子的话,举荐赖大赴宁。
王氏自无异议,当即传了赖大媳妇进来细细嘱咐。
赖大媳妇留了个心眼,侍奉凤姐出门后试探着问:“二奶奶,我们家那口子心大,您可还有教导?”
“教导我是没有的”凤姐笑了笑,“且给你露个信儿,是公主觉得你男人能干,亲自在太太跟前点的将,你回去说与他知道,这趟差事办的妥当,好处在后头呢!”
赖大媳喜得浑身瘙痒:“竟有这样的造化?多谢二奶奶,也请公主与太太奶奶放心,我们一定用心,管保不教姨太太吃亏。”
荣府内院的格局是十分复杂的,正经的女主人虽是张夫人,不过打从孙子孙女出生后她便一心含饴弄孙、调理保养,平素只过问大事,细务自然该当长房长媳颜氏统管,颜氏却是公主之尊,除了公主府外还有郑国公府要打理,索性贾瑚和贾琏兄弟情深,贾琏成婚不久,颜氏即回贾母与张夫人召集全府管事将荣国府内务托给凤姐,这是没法子的权宜之计。又有王氏虽得贾母待见,还是凤姐姑妈,终究是分家另居的结果,奴才们心里都有帐,自然最盼张夫人和颜氏待见。
不提薛家的丧事,又过月余,一向尚简的张夫人极高调的宣布全府统赏一月例银,原因无他:颜氏和凤姐都查出了身孕。
世人的心思俱是一般:多子多孙多福气。张夫人自然不能免俗,给两个儿媳送东西的下人就没断流。
贾母的心思便有些复杂,大房——准确说是大房的大房现有四个爵位传承,贾瑚是郑国公,也是隐形的荣恩侯世子;颜氏为鲁国公主,按大青制,中宮嫡出或皇帝胞妹授“封国公主”,长子承一等轻车都尉;庶出皇女授“封邑公主”,如太原公主、江宁公主等,长子承三等轻车都尉。颜氏除了“一等轻车都尉”的固定名额,皇帝还额外赏赐了一等男爵传袭。贾母自有一番计较,倘若贾瑚只有贾葵一个儿子,那郑国公的位子必然落在他头上无疑,颜氏在御前极有体面,如果主动提出把男爵给贾琏的儿子自然能得应允,她这里出出力让贾赦把祖宗爵位传给贾政,以后自能到宝玉身上,当然,颜氏再把轻车都尉与了贾兰就更好了。
这种构想建立在很多不切实际的假设之上:第一,贾母最好熬死长子且活不过次子;第二,贾赦二子特别是贾瑚只有一个儿子;第三,贾瑚夫妻心甘情愿。
王氏打着相似的算盘,她是恨不得两房能断子绝孙的。听到张夫人跟贾母玩笑着说出“公主会不会再生一对哥儿”的话脸都扭曲了,不阴不阳地挤了句:“听说双生子不大吉利!”
张夫人紧皱眉头:“公主的孩子是长房嫡孙,怎么样都是金贵的。”
贾母暗骂王氏无脑,因笑道:“公主是有大福气的,生的哥儿姐儿自然也有福气带着。”
说到凤姐,贾母不免问及:“凤姐刚有身孕不能劳动,家里的事儿你自己管着?”
王氏把耳朵竖起来。
张夫人自然明白婆婆的意思,看着王氏说:“我正要来跟老太太商议这件事,玫儿和瑾儿也大了,让她们学一学正好,免得将来事急仓促。”
贾母沉吟片刻方道:“她们姐妹还小,一则怕受不了拘束,二来如果有了闪失让外面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