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三年六月,王太后崩。这位智慧一生的传奇女性, 晚年安安稳稳地在儿孙环绕中闭上双眼, 死后与丈夫汉景帝合葬于阳陵。
丧事过后, 诸侯王各自陆续返回自己的封地。赵王刘彭祖在离开长安的前一晚,亲自和淮南翁主刘陵进行了一场真诚恳切的谈话。
“陵妹妹,你帮七兄出谋划策整死老疯子, 七兄发自肺腑地感谢你,但是吧, 七兄和你们淮南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以后还是别再来找我了。”刘彭祖正襟危坐, 目不斜视, 脸上的神情格外严肃。
刘陵那叫一个气呀,你们老刘家合着一个有良心的都没有?都他娘的用完别人就扔是吧?她好不容易借着燕王之死偷偷搭上刘彭祖这条线, 两年来费尽心机帮助刘彭祖收集主父偃犯罪的证据, 结果倒好, 那头主父偃刚咽气, 这头刘彭祖对她就越来越冷淡,现在更是直言要和她断绝来往。
“赵王兄便是如此感谢我的?”刘陵冷冷地嘲讽道:“您这翻脸无情的手段,想来是和天子从同一位老师那里学来的吧?”
这种事还需要老师教?都是一个爹生的,谁还没有从先帝身上继承来点本事啊?不过刘彭祖是个笑面虎,刘陵一发火,他说话的语气反而更加客气:“我的好妹子, 不是王兄翻脸无情, 王兄只是胆小, 嘴又不严,你说你们淮南那么大的一个事,万一让王兄哪天不小心地泄露出去一句半句的,不就害了你们吗?”
刘陵本想将赵王拉拢进淮南国的谋反大业,奈何赵王比小人更小人,利用完他们就踹,根本不上道。
“王兄,知情不报也是从犯,你我来往了两年多,日后事发,你以为陛下就不会怀疑你吗?”
“所以呀,咱们两方从现在开始,必须完全断绝联系。”赵王捋着自己的两撇小黑胡,满面笑容,“你们淮南起事,也不可能现在就动手吧?等你们三五年后事发,咱俩早就没往来了,你们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就算你想揭发我知情不报,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就是空口污蔑本王这个大、好、人!”
刘陵气得咬碎银牙,早就听说赵王为人奸诈善辩,她今天才算是长了见识!
“赵王兄,您现在过河拆桥,就不担心我们成功之后找您算账吗!”
“哎呦,”刘彭祖冲刘陵连连摆手,“傻丫头,快别说傻话了,让人听见笑话。”
“本王平时远在赵国,主父偃在长安,他犯罪的证据几乎都是同在长安的你帮我收集到的,这个情,本王领了。本王想谢你,金银财宝什么的估计你也不需要,那本王今天就和你说点掏心掏肺的实话——”
赵王站起身来,一边在屋内踱步,一边给刘陵分析:“天子搞的什么狗屁推恩令,你以为诸侯王都是傻子,他们不明白那是在用钝刀子割他们身上的肉吗?大家都不傻,都明白的。但为什么心里明白却不敢反抗——还不是因为更明白自身的实力不足,根本干不过天子?”
“造反造反,不是靠嘴说的,靠的是实力。别人不提,咱们就说车骑将军卫青,河南地那可是两个郡大的一片土地啊,人家只带了三万骑兵,说收就给收回来了。放眼中原各地的诸侯王,谁手下有能和卫青相抗衡的将领?你今日造反的旗帜打出去,明儿天子就派卫青过来灭了你的国,你不是白白作死吗?”
刘陵闻言一愣,渐渐收敛了怒气,若有所思地问:“卫青的确很碍事,那依赵王兄看,怎样才能除掉他呢?”
刘彭祖双手一摊,“我没办法。那小子在天子身边十多年了,看他不顺眼的从来就没断过,但你想想,他从建章一个喂马的混到车骑将军,中间栽过半个跟头吗?现在的卫青,在朝里更是位高权重,党羽众多,想要除掉他,旁人是没有可能的,除非天子自己动手。”
刘彭祖说到这里摸了摸额头,他的额头到现在仿佛还在隐隐作痛。“本王……之前和天子闲聊,略微提了两句卫青的闲话,天子当时的表情啊,简直是要吃了本王似的。本王磕了十多个头请罪,脑袋都快磕破了,然而我那皇弟弟,至今都没有再给过我一个好脸色。”
“本王告诉你,现下想要造天子的反,首先需要除掉卫青,想要除掉卫青,只能借天子的刀——但人家君臣关系好着呢,天子的刀,你借不来——至少现在是借不来。”
陵翁主嫣然一笑,“赵王兄难道忘了,袁盎是怎么死的了吗?”
景帝时期,窦太后欲立自己的小儿子梁王刘武为景帝的继承人,袁盎和十几位大臣极力反对,此事才作罢。刘武因此心生怨恨,派人暗中刺杀了表示反对的诸位大臣。刘陵提到袁盎之死,想必是想效仿梁王。刘彭祖却不以为然,摇头道:“袁盎他们都是文臣,卫青却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将军,怎会让你们轻易刺杀?”
“以有心算无心,量他无法逃脱。”陵翁主目光阴冷。
“好!”刘彭祖眼珠转了转,奸笑道:“陵妹妹若是真能除掉卫青,你我还可再联系。现在嘛,请恕本王无礼,暂且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