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血腥玛丽(05)(2 / 2)

“那是沁芳亭。主要用途是供人休息、避雨。梦园里的亭子不少,除了这个沁芳亭,另外还有远香亭,探月亭,冠云亭,都是观赏的好去处。小悠若是感兴趣,可以全部去玩一遍……”说到这里,他一顿,很是不好意思地试探我,“竟然直呼姓名了,我可以这么称呼你么?小悠?”

“可以的。”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欣然接受道。

“看来夫人说的没错,“他弯弯嘴角,一副放下心的样子,“你果然很亲切。”

我们继续走起来。

短暂的相处,他给我的感觉和姑妈一模一样:斯文、优雅,不食人间烟火,仿佛天生就该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

看着他一尘不染的白色中山装,我问:“梦园的规矩是什么?”

他脚步一停,转头,看我。

我伸手指了指湖对面一群捧着茶具路过的女孩们。

这一会儿,阳光已经完全出来了,女孩们穿着蓝色的旗袍,脚下是蓝色的绣花鞋,长发整齐挽在肩头,发苞外插着一朵蓝色的簪子,表情带笑,步履轻盈,和我之前看到的那个偷偷啜泣的女孩,只有颜色上的细小差别。

小安扫了她们一眼,说:“规矩是为在这里工作的人定的,你是夫人的侄女,不用特别遵守。”

“那你呢?”我好奇,“你也要守这些规矩?”

“我也要。凡是在这里工作的人,都需要。”

“你在这里多久了?”我问。

“快四年了。”

四年?我疑惑地打量他。

以他的年纪来看,难道十几岁就为姑妈工作了?他不用上学么?或者,也和我一样,因为什么原因必须远离人群?

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他笑道:“夫人对我们恩同再造,能早点帮她照顾园林,是我们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我不懂。并且全部表现在了脸上。

“其实,”他解释,“我们都是孤儿院的孩子。”

孤儿院?

我瞪大了眼睛。

“那个时候,孤儿院经营不下去了,眼看里面几百个孩子都要流离失所,是夫人,救世主般出现,给了孤儿院活下去的机会。院长十分感激夫人的慷慨解囊,得知夫人名下有十几座园林缺人打理,便安排我们过来帮忙。”

“一开始是帮忙,后来夫人觉得不能白用劳动力,帮忙就变成了工作。跟外头朝九晚五的工作比,这里环境好,薪资高,干活轻松,还包吃住,久而久之,就成了孤儿院的孩子们成年之后的首选之所——不少人即便考上大学了,毕业后也会回到这里继续工作。”

“比如说……”

“比如说,我。”他笑着指了指自己,“我今年大二在读,愿意一生都为夫人效力。”

原来如此。

我恍然大悟,难怪姑妈这么信任他了。

无意识地走向前方,突然,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指着远处那个建筑物问:“那里是什么地方?我看那里,好像、好像——”

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它,第一感觉就是这建筑物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对,格格不入。

一路走来,放眼望去,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可这个建筑,说它现代吧,它也有古典的韵味,可若说它是古代建筑,我却是万万不能认同。它更像是一个包裹着古代壳子的现代圆屋,足有三层高,用钢筋混凝土建成,而最上头,有一个小小的木头窗户,窗户里面黑漆漆的,让人看不清楚内容。

鬼使神差的,我想到了童话故事里莴苣公主被困的那座高塔。

“小悠。”小安挡到了我面前,幽幽道,“我刚才说过,你是夫人的侄女,所以梦园的规矩,你不用特别遵守。”

我点点头。

“你可以不守梦园的规矩,那如果我给你定个规矩,你守不守我的规矩?”

我咽了咽口水,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我的规矩就是,这个园林你哪里都可以去,唯独这里,不要去。”

“为什么?”

“为什么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这只是我个人向你提出的要求。当然,你也可以不遵守,因为夫人并没有限制你的任何自由。甚至,如果你现在就想进去,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那……我……”他这么一说,我反而犹豫起来。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在这里工作的人都要遵守的梦园的规矩,我不用遵守。可他却给我定了另外的规矩?还说,如果我不听,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那他到底是要我听,还是不听?

他……难道是想提醒我什么?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考虑好了么?”小安望着我,“不要紧张,你做出的任何选择,我都接受。”

我看一眼小安从容的模样,再看一眼远处建筑物那黑漆漆的窗户,沉默好久,终于浇灭了最后一点好奇心,“恩,那我答应你,不进去。”

“你果然很亲切。”他笑了,第二次这么说。

我们走向另一条路。

小安继续担当起导游的角色,给我介绍一路的风景,而我,也恢复成了学生听课的状态。

只是,走着走着,我心里忽然一跳,一个在我这里消失了许久的声音再度出现,指挥我道:

——杜小蝶,回头,快回头,看那个窗户。

小悠!

我来不及跟她交流,本能就转过了头。

然后,我看到,那高高的、小小的木头窗户后面,伸出了一条腿。

女人的大长腿。

腿上滴血,肌肉抽搐,挣扎着,乱蹬着,蹬丢了脚下的黄色绣花鞋。

我瞳孔一缩,还没反应,那腿一颤,被人拉进了黑漆漆的窗户,速度之快,仿佛刚刚的一幕都是我的臆想。

“……”我捂住自己的嘴。

前面带路的小安回头,“怎么?”

“没、没什么。”我站在那里,拼命不往窗户的方向看,却忍不住在心里呼唤道:

——杜小悠,是你么?你在哪里?

——为什么提醒我看那个?

——杜小悠?!杜小悠!

回答我的,只有灿烂的阳光,和细细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