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当然啦,没有家里的经济支持,我的大学生活过得确实是挺辛苦的,不过撑过那几年就好多了。”
吴医生惊讶地注视着秦绮,她从业这么多年,接待过不少类似重男轻女家庭长女出身的患者,这些人往往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扶弟魔”生活后才开始觉醒,然后努力摆脱原生家庭,一般来说得挣扎多次才能逃开。眼前的这位却可以称得上是决断力惊人,成年后就果断跑路了。
“不过,老家我还是偷着回去过几次的。我能不认爹妈,却不能不认老师。”说到这里,秦绮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我上完初中后,父母就不想供我继续念书了,他们逼我去技校之类的地方学门手艺养活自己。是我当时的班主任黄老师看不下去,说服了他们后又为我出了高中的学费。没有黄老师,我连高中都上不了,更别提大学了。黄老师可以说是我一辈子的恩人。”
吴医生声音柔和地说:“将过往的痛苦倾诉出来有助于你克服过去生活带来的阴影,也许你可以试着跟身边的朋友谈一谈。只有正视问题,才能找到办法解决它们。今天你和我能聊到这些,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当你觉得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去与你的男朋友谈谈对婚姻生活的看法。”
秦绮说:“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周末刚约了一位朋友谈心。之后我也会再跟我未婚夫谈谈的。我好不容易才摆脱那群垃圾,总不能让他们继续毁了我之后的人生。”
“谢谢医生,跟你谈过之后我感受好多了。”秦绮优雅地起身,脸上露出了礼节性的笑,“婚期定下来后,我会送请柬过来的。”
吴医生明显有些猝不及防,这还没怎么谈呢,就完事了?
“若是有需要的话,我会再跟您预约的。谢谢您,吴医生。”秦绮告完别后,干脆利落地带上了诊室的门。
望着秦绮离去的背影,吴医生心里默默吐槽道,了解自身心理问题的缘由,知道解决的途径,同时也不缺乏付诸行动的勇气,甚至直接把我这个心理医生想说的话都说完了,那还要我有何用呢?这位实在是不走寻常路。
心理诊所楼外,秦绮脚步轻快地走在路上,这么倾述一番后,她觉得心情好多了,简直无法想像为什么前段时间自己总是怨天怨地的,真是丢死人了。未来的生活如此美好,她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呢?
想到这段时间来可能看出来什么所以一直忍让退避的男朋友,秦绮心里格外愧疚,思考着要如何补偿他。
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秦绮疑惑地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然后接起了电话。
“喂,思思姐。”秦绮说,来电人是黄老师的女儿黄思思,年纪比她大三岁。
“秦绮,我爸他……昨天夜里去世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了秦绮耳中。
秦绮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
…………
秦绮以最快的速度踏上了回老家县城的道路。
回去的交通极不方便。秦绮得先坐飞机到省会,然后坐绿皮火车到县城北边的地级市,最后转乘长途大巴才到达目的地。
师姐黄思思特意开车来长途汽车站接她。
坐上黄思思的车,秦绮连安全带都没系就迫不及待地问:“思思姐,老师是得了什么病?怎么去的这么突然?”
黄思思的声音里满是疲惫:“那天晚上我爸从外边遛弯回来就说感觉身体不舒服,七点多就上床睡觉了。”
“我妈当时没当会事,结果第二天早上叫他起床的时候,却发现他怎么也喊不醒,一摸我爸身子,发现早就凉了。”
“拉到县城的医院……医生说是心脏病突发,夜里人就去了。”黄思思哽咽道。
听到这里,秦绮眼睛有些湿润。
她安慰黄思思:“如果是梦里去的,老师应该没受什么大罪。”
黄思思苦笑了声:“希望吧。我爸上个月还说想去省会参加秋季马拉松……谁想到……”
顿了顿,黄思思接着说:“县里这两天有个考察团过来,宾馆什么的都订满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先住我家里吧。”
秦绮说:“给思思姐你添麻烦了。”
犹豫了三秒,黄思思说道:“我妈这两天的精神不太好,有什么事情的话,请多担待。”
眼见地上的段瑞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秦绮就让他住了手。
望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她竟有些踌躇,一时间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段瑞四肢朝天地瘫倒在床榻边缘,身上穿着的云纹团花的宝蓝色锦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床上挂着的杏黄色纱帐也溅上了大大小小的血点子。
他的脚边扔着一把乌金鞘的匕首,正是用来在自己身上七进七出的事物。秦绮本意是让玉楼去附近随便找一把利器出来的,以为她能找到个丫环婆子们用来做绣活的小剪刀就差不多了,谁能想到玉楼寻来了这把大家伙。
这把匕首虽不是什么碎金削玉的绝世利器,却也是把品质上乘的铁器,用它剁掉段瑞的子孙根又在他身上扎了五六个窟窿眼儿后,这小子身上的血都快流光了。
秦绮觉得就算是华佗在世,段瑞也活不成了。她也是被段家姑侄俩的龌龊心思给气得狠了,怒气一上头就想把段瑞来个肉体毁灭,结果弄出了这幅血腥的场面。就算她事先留了个心眼,把玉楼留在了这里充当替罪羊,事情也不太好收场了。
悔之晚矣。秦绮叹息道,早知道就让段瑞这小子转悠到后花园去跳湖了,岂不比这干净多了?
没有多少时间耽搁了,秦绮定了定心神,用摄魂术弄醒了玉楼,让她调整了下卧倒的姿势,与段瑞亲亲热热地靠在了一起,像是一对小情人一般。
办完这件事后,秦绮就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她临时抱佛脚地抓了几个路过的下人给她作人证,做好收尾工作,然后一路小跑地溜回了毓秀居。
坐在毓秀居的正厅里,秦绮心里怦怦地直跳,把一整壶热茶灌下去,才觉得身子缓过来些。
今日是她第一次用摄魂术致人于死地,回过神来后,秦绮方觉得有些后怕,捧着白瓷盖碗的手都有些颤抖。
在她脚底下,毓秀居里从梧桐为首的贴身大丫环,到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婆子们乌压压地跪了一地,若是这时候再进来个人,屋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定了定心神,秦绮眼中波光流转,开口道:“给我听好了,你们主子我半个时辰前就回了毓秀居,因为酒劲上头,回来就歇下了。除此之外别无异常,记住了吗?”
底下跪着的人眼睛里毫无神采,听到秦绮的问话,异常齐整地回答:“都听大姑娘的吩咐。”
秦绮揉了揉额头,觉得留下的破绽遮掩得差不多了。就算被别人发现了异常,也怀疑不到她身上来。
她用摄魂术支使着底下跪着的下人分批退回到原先干活的位置上,然后真的准备去床上歇歇。鬼知道段氏派人下在她酒水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她到现在都有些不舒服。
秦绮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寿阳侯府已经翻了天了。
…………
厢房里面,段瑞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身上的血渍已是半干涸的状态。
与此同时,被他压在身子下面的玉楼逐渐摆脱了摄魂术的控制。
玉楼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身上压着一个陌生男子,以为自己遭人非礼,双手挣扎着向对方身上推去。
没想到的是,对方轻而易举地就被她给推开了,往床榻下面倒去。倒地时“咣当”一声,看样子像是后脑勺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