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时候离开了戏家,独自一人到外面。而后经过了短短几个月忽然出国,半年前回国,成为突然出现在睦大的‘戏师兄’,我其实很奇怪,以你在国外待着的六年,这边却已经听得出你的名声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很奇怪,但是不好奇。
梁仟没有给空隙给他回答:“不过那都无所谓,这是个人的生活轨迹,作为一个小警察我无权过问。但是作为私人来说,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回国后直接插入案子,还是上级给我的压力不得不接受你,后来你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印章就走了。再次见到你的时候却是以偷偷摸摸的角度加入第二起案件,你身后的那些人恐怕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管,故意放手?”
“后来参加戏家的聚会时,遇到了第三起临时的案子。你没有给出任何的解释,只是告诉我们,安榭菀是凶手。我们正要按照你的指示去验证的时候,却发现,安榭菀和文檠自杀了,死得猝不及防。”梁仟皱起黑色的眉,“但是安榭菀的案子里仓促的地方太多了,警方没有看到所谓的受害者尸体,也没有清楚地了解整个过程,不管是董联的死还是戏老爷子的死,在你的表现看来完全就是将它当做了一场——早已预估好的游戏?”
“第四个案子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又出现了岔子。嫌疑人在被捕的时候因为第三方的插入而死亡,头上的枪型号我看得出,和董联死的时候……一模一样。”梁仟身上那种无形的上位者威压忽然浓重起来,“你依然没有给出解释,仿佛这些人命在你的眼里还抵不上那份文件。”
“戏柠舟,你是怪物吗?”
梁仟的语气不重,轻飘飘的像一朵羽毛从戏柠舟的耳边擦过。
说完这话后,梁仟看到了戏柠舟眼瞳深处的一抹癫狂,如错觉一般闪过。
少年的态度很淡然,并没有被这大堆话语伤到或者是难到。他只是适宜地思考了一下,从容开口。
“怪物吗?……也许吧。”
这回轮到梁仟不说话了。
“从童家国的案子之后的那个约定正如你所说的,已经完成了。而现在我们本身应该各走各路,分道扬镳。但是你选择了留下。”戏柠舟笑起来是一种纯粹到了极点的干净,“不是吗?梁大队长。”
梁仟毫不犹豫,也没有任何隐瞒道:“嗯。”
戏柠舟的笑里有讽刺,尽管他收敛得再好,讽刺的意味依然被梁仟所察觉:“……那么你觉得,从童家国的案子开始一切都正常么?”
“童家国为了保护了女儿而杀人了,他有错吗?”
梁仟皱眉:“杀人,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赵拂善为了报复警方和当年的事情而杀人,他有错吗?”
梁仟眉头越皱越深:“杀人,就是错误。”
“安榭菀因为身体里的人格不稳定,将平日里受到的不公平报复在其他人格身上,她的其他人格杀了人,她有错吗?”
梁仟开始不知道戏柠舟究竟要问什么了:“她杀了人,一定是错误。”
“呵……”戏柠舟嘴角的笑容越拉越大,“为什么是错误的呢?”
“因为他们的极端行为,不管出了什么样的原因,他们都不能把这些原因当成杀人的资本,他们没有资格来取决别人的生死。”
“哪怕是情有可原?”
“警察之所以存在,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获救,而不是站在杀人者的角度去同情他们,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圣父圣母?”
“呵呵。”
戏柠舟极具讽刺地笑出声,他那双深蓝色的瞳孔里忽然染上了一种叫做“悲怜”的东西:“多么可悲啊。”
梁仟没有说话。
“你们不去同情杀人者,反而去同情曾经有错误的人,不管是错误的大与小,死去的永远是那些个别的极端。嘴上明明说着不能随意主宰别人的生命,手中又拿着枪对准那些杀人者的头脑,扣下扳机的时候是毫不犹豫的,这不是随意决定了别人的生命?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有这个资格?”戏柠舟的笑让梁仟一直坚信的东西裂出一条缝。
“是啊。”戏柠舟扬起头,下午的阳光撒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你们永远站在的是弱者的一方,不管究竟是谁的错。就像是一个选择题,如果非要让你杀死一方人,是扣动开关杀死多数的凶手?还是扣动开关杀死几个精英一样,你们都毫无犹豫地、残忍地、选择了前者。”
梁仟忽然找不到说的,他确实会选择前者。
但是他也注意到,戏柠舟始终用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这个问题里针对的人群,没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