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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林恩回答。

老人注视着他, 摇摇头, “你只是惊讶, 却不惊喜。”他叹息一声, “那场事故还是对你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我醒来之后，有一段时间很怀念米尔。”林恩说：“父母、兄长过世后, 它陪我度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时光。可后来, 我发现，我或许怀念的并不是它, 只是那段时光。”

“我不会再用伴生机器人操纵机甲，所以米尔的找到与否, 其实对我来说无足轻重。”

“所以”老人慢慢说：“你已经不相信人工智能也可以产生感情了？”

林恩沉默了一下，回答, “老师，我很抱歉。”

他起身走到窗前，目光看向远处, 淡淡陈述, “我曾经很相信您，也相信米尔。但那个时候, 米尔突然失控，我在爆炸的驾驶舱内部，靠着稀薄的空气爬进逃生舱的时候，听见它一遍一遍的重复杀我的命令的时候, 我就已经不信了。”

他低声絮絮地说：“我父母乘坐的飞船毫无缘由的消失在既定的航线上, 哥哥的机甲被敌人的炮火撕扯粉碎, 至今不知道飘零在宇宙的哪个角落，我在为我的国家战斗，我的伴生机器人却被人做了手脚，想要让我也死在这茫茫宇宙。”

林恩平静地说：“我不怕您笑话，当时我确实是怕死的，我靠着残存的意志爬进逃生舱，其实没存下来多少活着的希望，我只是想，让逃生舱把我的尸体带回去，这样起码林家到我这一代，能有尸体可以安葬。”

“无论人工智能能不能产生感情，这个话题其实都无关紧要，程序可以被篡改，数据可以被扭曲，记忆卡可以被重新读写，在这种情况下，机器人永远都只能做个机器。”

“我就是这样想的。”

茶冷了。

顾准说：“可你最后还是将米尔的芯片带了回来。”

林恩久久没有说话。

阿莲娜悄无声息的走过来将冷掉的茶水重新煮沸填满，为两人蓄起两杯热气氤氲。

老人面露疲惫，脸上的皱纹显得尤为深刻，“林恩，你该去联络一下你以前的旧部了。”

林恩淡淡地说：“现在这个时候，难免又惹人猜忌。”

“猜忌这种东西，什么时候都不会少。”老人说，“但如果你拿回了这次虚拟机甲联赛的冠军，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林恩不语。

他端起面前的热茶一饮而尽，茶刚煮沸，不曾凉过，落进胃里，留下一连串热辣的痛感，他听老师问道，“你现在还在追查你父母的死因么？”

他若无其事地放下茶杯，“老师说的什么，学生愚钝，听不太懂。”

顾准收敛了面上的笑容，看起来带着几分不怒自威，“你还要瞒我？连我都能看出你当初的心思，更何况陛下？当年的那种事故，能发生一次，就能发生第二次”

林恩说：“不过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老师看我，不能总停留在过去。”

顾准叹息，“我的二十年，不过是你的一场梦。”

“我不管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老人轻轻磕了一下放在藤椅旁边的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语重心长，“林恩，你身体里毕竟还流着一半皇族的血。现在，联邦混乱，皇帝猜忌，你觉得你的路只有两条可走？”

“政|权不稳，联邦现在的和平，也不过是在粉饰太平。”

他话尽于此，林恩沉默地听着，见老师已经无话可讲，于是起身告辞。

临走时，顾准腿脚不便，让阿莲娜出来送他。

早年，阿莲娜与顾准青梅竹马，毕业成婚。婚后的日子里，活泼烂漫的少女在暗淡月色下修改着自己新作的曲子，顾准就点一盏小灯，在桌上铺一张白纸，在断断续续的琴音中不急不躁，一笔一笔细致的画着图纸。

他是当代唯一可称得上大师的机械制作者，少年意气的时候也做过不少大事。他天资聪慧，家庭美满，情感顺遂，是人人羡慕的对象。

后来，人们提起这位大师的时候，总是先点头，后摇头。

他的妻子在一百多岁的时候就早早离世，两人没有孩子，二人世界过了一辈子，到了晚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顾准耗费十年做了一个机器人，把自己关于妻子的记忆和相貌都赠给它，权当阿莲娜还陪伴在他身边。

这样自欺欺人，他倒也还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