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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爷从门外进来，恰好迎面撞上肖牧白。

他一惊，眼里登时流露出几分慌乱，他来的时候明明算过时间，肖牧白这个时候本来不应该在家。

“肖。”他勉力镇定，强笑着和肖牧白打了个招呼，“我来看看多莱。”

肖牧白没有反应，他姿态优雅的坐在沙发上，身穿墨绿色的作战服，露出的腿部曲线结实美好。他的大半个身体都被沙发挡住，这间屋子常年拉着窗帘，光线昏暗，小少爷只能看见他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打出的淡淡阴影。

“文森。”睫毛的主人声音轻轻地叫着小少爷的名字，“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在这种时候。”

小少爷脸色渐渐苍白，“我只是想来看看多莱，你知道他最近身体不是很好。”

对方静了静，玩味地轻笑了一声，精致的皮靴踩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响声，肖牧白在他面前站住，“你真当我是傻子？”

小少爷强忍住后退的欲望，“我说的都是事实。”

对方发出了一声类似失望的叹息，然后后退一步靠在了沙发上，给了他部分喘息的空间。

可惜小少爷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肖牧白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手帕，开始仔仔细细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文森心里咯噔一声，脑中一阵嗡鸣，血液像是结成了冰，他浑身发寒，牙齿咯咯打颤，白垩星的人谁不知道这是肖牧白杀人前固有的习惯？

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无波，“肖，你想干什么？”

肖牧白没有回答他。

他低垂着眼，耐心地把自己的手指擦拭干净，然后将那张在白垩星价值千金的手帕扔在地上，十指交成塔状，轻轻倚在身后的沙发上，姿态十足的优雅。

“我给过你机会的，文森。”他说：“多莱今年已经十岁了，他不是以前那个动不动就生病的幼崽了，我比你更了解他的身体。这是你第几次不经过我的同意私自来看多莱了？第七次，还是第八次？”

他声音平静，甚至没什么感情，却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巨大压力，“你想教给他什么？自由，平等，独立？然后让他像个叛逆期的孩子一样妄想着偷偷逃离我的掌控，被这个破烂星球上的人类分吃殆尽？”

“我没有！”小少爷脸色涨红，十指紧攥成拳，低低吼道，“多莱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可能这样对他？”

“你是不会这样对他。”肖牧白轻轻嗤笑一声，“可你也知道，如果你一直这样做下去，这种事情是一定会发生的。”

文森张了张嘴，他无力辩解。最后，他虚弱的说：“肖，你不能把一切都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肖牧白没有理他，他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用两根手指夹着杯子晃了晃那些晶莹的液体，砰地一声砸在了桌子上。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他慢条斯理地说，声音仍然平静，“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居然还能保持着这种愚不可及的天真。”

“五年之前，就是因为你在首领面前露了马脚，让他第一次知道了多莱的存在。”肖牧白说：“因为你的愚蠢，我不得不把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的谋划提前了整整一年，虽然最后我还是成功了，但就因为时间上的仓促，我的损失比之前预计好的数量整整翻了一倍。”

“而且，罗木死了。”肖牧白的声音里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嘲，“那个白痴懦弱又胆小，但他帮了我一个小忙，因为他说，他觉得我活着要比他活着更有意义。”他的手指滑过那些被震荡出来的水珠濡湿的痕迹，“虽然我从来都不这么觉得。”

“我以为你不在乎他们。”

肖牧白转头看向他，小少爷喉结滚动了一下接着说：“你知道的……你从来的表现的那么……自命不凡，看不出来你居然还会在意这些。”

“我以为在这个去他妈的的垃圾星上，你在乎的就只有多莱。”

“你并不了解我，文森。所以别那么自大。”肖牧白说：“我确实不在乎这个星球上的那些垃圾，但是同样的，”他停顿了一下，谨慎的选了一个词，“我也珍惜我的手下。”

“珍惜？”小少爷尖锐地反问，“你怎么能用这样的词，他们都是人啊！”

肖牧白眯起眼睛，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拿他们当人？而且，我想我们今天要说的，并不是这些陈年旧事。”

小少爷这个时候反而镇定了下来，“你想怎么样？杀了我么？就因为我不经过你的允许私自来见了多莱？别搞笑了，肖牧白。我在这个破烂星球呆了十年了，你知道我这十年过的事什么样的日子么？你以为我还怕死？”

他情绪激动，“我也是看着多莱长大的，凭什么见他几面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多莱已经十岁了，可是他见过的人就只有你和我。肖牧白你知道么？即使你像走了狗屎运一样随便捡了条人鱼就能和他匹配度达到百分之百，可那你也没权利限制他的自由，天天跟他说一些糖衣炮弹，像对待一条狗一样用链子把他天天拴在屋里。他有权利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有权利知道自己本来应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有权利自己去亲自感受这片浩瀚的星河，而不是在你的描绘中徒劳地想象。”

小少爷大口喘息着，等情绪稍稍平复下来，他冷笑一声，“有的时候我真想知道，如果当初你捡到的是一条狗，你会不会也这么对它。”

肖牧白微微抬了下眼皮，“说完了？”

小少爷双手抱臂，轻哧了一声，没有说话。

肖牧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愤怒真的能让一个人变得勇敢，甚至，不再畏惧死亡。”

小少爷说：“如果死亡是有价值的，死亡确实可以让人无所畏惧。”

“那么很可惜，你的死亡是没有价值的。”肖牧白彬彬有礼地说，他轻轻打了个响指，“我看不如这样，我们来听听多莱是怎么想的好么？”

“多莱。”他的神情柔和下来，对着里间卧室的门轻轻的唤了一声。

厚重的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还不到门把手高的小人鱼怯生生地呆在门口。

“哥哥，你和文森在说些什么？”小人鱼轻轻的问：“你们太大声了，我有些怕。”

他坐在一辆半自动驾驶的机器小车上，这让他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小幅度活动。小人鱼透着点儿蓝莹莹的鱼尾自然垂落，上面盖了条白色毛茸茸的毯子，纤细精致的手腕上扣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子，这链子很长，悄无声息的垂在地上，一直延伸到了房间的尽头。

他被肖牧白养的很好，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晕，眉毛秀气，眼仁乌黑，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底部打出一片绵密的阴影，大概是刚睡醒午觉，头发显得有些毛躁，松松地扎在身后。

“我们只是在谈论一些事情，很抱歉把你吵醒了。”肖牧白半蹲下身，朝着小人鱼伸出手，“宝贝儿，你愿意过来么？”

小人鱼偏过脑袋想了想，不情愿的点了点头，他抱着自己的小熊，伸出小手按下了一个按钮，车子慢慢驶到了肖牧白面前。

肖牧白用毯子裹住他，然后把他整个抱了起来。

“卡夫卡先生要掉下去了。”小人鱼尖叫。

“不会的。”肖牧白扶了一把那只叫卡夫卡的棕色小熊，让它稳稳的呆在多莱怀里，“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在你怀里呢吗？”

小人鱼抱住自己的小熊，揪住肖牧白的领子，哼哼地抱怨着，“我不喜欢这个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