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的平康坊, 花灯浅浅,笙歌绵绵。
矣姀抬头看了一眼牌匾上大大的“春来到”三个字, 抬手正了正自己的黑纱幞头的同时伸手理了理身上的月白色圆领袍衫,确认一切无虞时,她踱着慢悠悠的步子走了进去。
春来到里面的光景和矣姀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矣姀才一走进便有两个热情的姑娘笑着朝她走过来,彼此间什么话都还没有说, 她们已经一人一边抱住了矣姀的手臂, 柔软的胸脯似刻意又似无意地直往矣姀身上蹭,一边蹭还一边声音温软地道, “这位郎君看起来有些面生啊, 可是初次来春来到?”
矣姀想起魏知隶曾说的新郎君嫖资加倍一事, 轻咳一声后压低声音有些拘谨地道, “非也, 在下要一间上房, 还请两位姑娘替我周旋一下。”
虽然矣姀可以压低了声音,但是其音色的温柔婉转还是暴露了其是个女子的事实。
久住风月场所的二位姑娘自然听出了差别,两位对视一眼,倒也没有太惊讶, 只是各自轻笑一声, 然后拉着矣姀亲亲热热地往楼上走, “女郎请随我们来……”
待进了一间屋子,矣姀才坐下便看到其中的一位姑娘朝她眨了眨眼睛, 眸带笑意地道, “女郎到春来到是想看看那些臭男人到底是如何风流快活的还是想要学习一下素女经, 好增进一下小夫妻间的情/趣?”
温热的茶水呛进喉咙里,矣姀咳了几声,放下手里的杯子后脸色有些讪讪地道,“都不是。”
“都不是?那女郎来这里是难道是为了……捉/奸?”
矣姀觉得那种才被平息下去的被茶水呛着喉咙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她有些艰难地道,“……也不是。”
两位姑娘疑惑地看着矣姀,“那女郎来这里是为了……”
矣姀抿了抿唇,“我想弄明白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被两双大眼睛齐齐盯着看,矣姀感觉有些不太自在,不过想到此行的目的,她沉默须臾,终是慢慢地把问题道了出来,“我想要知道,男人在喝醉后头脑是否依旧是清醒的,还有,他们在喝醉后还能不能……”
矣姀轻轻地咬了咬唇,觉得接下来的话要出口有些困难。
两位姑娘却是丝毫没有感觉到矣姀的窘迫,听到她停下来便径直催促着她道,“还能不能什么?”
“还能不能……”矣姀清咳一声,“人道。”
屋子里忽地变得安静。
矣姀的眉睫颤了颤,心中反思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太出人意料以致于那两位姑娘没能够及时反应过来时,她听到了一声轻笑声,接着……两位姑娘都看着她笑了起来。
矣姀愣愣地看着她们,看着她们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两人笑得花枝乱颤,头上的步摇也跟着摇晃得厉害,她最后甚至看到她们还不约而同地伸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似乎是被她的问题逗得笑疼了肚子。
矣姀脸上的窘迫渐渐消失不见,最后,她一脸安静甚至是略有些面无表情地等着两位姑娘从狂笑中平静下来。
许久以后,只见其中一位姑娘边用锦帕边擦眼角便笑着问她,“女郎是否已经嫁人?”
矣姀顿了顿,点头。
另外一位姑娘接着道,“女郎有此问,可是因为你夫君借着醉意拒绝了你?你想要他却不肯给,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可能是他在外有人了……”
矣姀:“……”
“男人可不蠢,酒后误事不过是块遮羞布罢了,男人啊,他们会这样说,不过是不想负责任罢了。”
矣姀默默点头。
这话和魏知隶说的,还是比较一致的。
只是人道一问……
她始终是有些许疑惑的。
若是醉的程度浅,能人道也正常。
可若是醉得不省人事了,也依旧能……人道?
矣姀提出疑问,两位姑娘对视一眼,脸上浮上不解,“这……”
怔了一会儿,其中一位姑娘猛地一拍手,“我知道这个问题谁能答!”
“你去找云娘吧,她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得很,一定知道你这个问题的答案!”
“……”
两位姑娘带着矣姀往楼上走,七绕八绕之后,她们在一间半敞着的房间前停了下来。
其中一位姑娘弯着腰,朝着敞开的门缝往里看了看,然后回头对矣姀道,“云娘现在正在陪她的恩客,女郎你不若改天……女郎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矣姀往后小退一步。
一路过来,她听到了好多嗯嗯啊啊声,虽然,她并未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但是或许正是因为知道其中缘由,她才无法淡定自若。
“女郎,你改天再来吧,云娘她现在没空……”
矣姀微微蹙额,“没办法通融么?其实我不过是问几个问题,耽搁不了什么时间的……”
“这……”
矣姀识趣地拿出装着银两的荷包,分给两位姑娘一些钱后,她们顿时眉开眼笑,极其殷勤地道,“女郎你在这里等等,我这就进去替你去问问。”
“好。”
两位姑娘,其中一位姑娘进屋去探询云娘,另一位姑娘则陪着矣姀在屋外等候。
矣姀走到栏杆旁,低头往下看去,底下男男女女或搂或抱,笑闹声不绝于耳。
感觉有探究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矣姀回过头来,轻声道,“怎么了?”
穿着艳色襦裙的姑娘面露好奇,“女郎为何要执意知道其中的缘由?”
“非执意,只是因为能够知晓,所以想要知晓。”
“可是……妈妈常常和我们说,女人啊,想要过得好一点,就得在该糊涂的时候糊涂些,不可事事时时较真。”